李狗蛋离去后，书院仿佛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那清脆急促的算盘声消失了，库房门口少了那个抱着小本子、皱着眉头核对物资的瘦小身影，就连吃饭时，那个总是最快吃完、然后眼巴巴等着帮大家收拾碗筷的小家伙也不见了。
最初几天，所有人都有些不适应。
王铁柱习惯性地想找李狗蛋商量垦荒的用工分配，走到账房门口才猛然顿住；陈大虎采买回来，下意识地想将账单塞给那个最会精打细算的兄弟，手伸到一半才讪讪收回。
连最沉默的石小石和赵小五，目光也总会不自觉地瞟向那个如今空着的、靠近窗口的位置。
一种无形的失落与沉闷，笼罩着书院。
夜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未出言宽慰。
有些成长，需要自己去咀嚼，去适应。
她只是悄然调整了书院的事务。
账房的事宜，暂时由她亲自接管。
但她只做最终的审核与决策，将大部分基础的核算、记录工作，分摊给了王铁柱和另外两个在算学上稍有些天赋的年纪稍长的孩子。
她要求他们必须共同核对，互相监督，确保不出差错。
王铁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他不仅要完成自己的“经世”课业，带领蒙童，还要分心处理这些琐碎的账目。
起初有些手忙脚乱，但在夜凰不动声色的指点和李狗蛋留下的那些清晰账册范例的帮助下，他很快便理清了头绪，甚至开始尝试着将垦荒用工、试验田产出与书院收支结合起来思考，制定更长期的规划。
那份属于少年的青涩，在责任的重压下，正加速褪去。
陈大虎的“庶务”范围也扩大了。
除了原有的采买、协调，夜凰开始将一部分与外界商户的初步接洽也交给他。
没有了李狗蛋在后方精准核算支撑，他与人打交道时，不得不更加留心，学着自己去判断价格是否合理，条款有无陷阱。
几次下来，他虽然依旧带着那股混不吝的劲儿，但行事却明显谨慎周全了许多。
石小石和赵小五他们似乎将那份对李狗蛋的担忧，化为了更刻苦的训练和更警觉的巡视。
张瘸子开始教他们一些简单的易容技巧和方言模仿，韩青山则加大了他们的体能和耐力训练。
两个小家伙像两块贪婪的海绵，拼命吸收着一切可能在未来派上用场的技能，那双沉静的眼睛里，偶尔会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冷厉。
就连年纪小的栓子、二妞等人，似乎也感受到了书院气氛的变化，玩耍打闹少了些，跟着师兄师姐学习、劳作时，更加认真专注。
李狗蛋的空位，像一道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书院里的每一个人，让他们无法沉溺于离别的伤感，只能逼迫自己更快地成长，去填补那份空缺，去承担更多的责任。
然而，外界的风雨，并不会因书院内部的调整而停歇。
这一日，张瘸子从县城带回的消息，让所有人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先生，北疆战事……恐怕不太妙。”张瘸子脸色凝重，“听说前线吃了几次败仗，粮草转运越发困难，朝廷催逼甚急。州府这边，已经接到严令，要加征下一季的税赋，同时……再次征召各类工匠、懂算学的文书，甚至强征民夫，支援北疆。”
气氛瞬间凝固。
王铁柱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担忧。
陈大虎骂了句粗口，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韩青山握紧了腰间的刀柄，眉头紧锁。
夜凰神色不变，只是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北疆局势恶化，意味着李狗蛋的处境更加危险。
“还有，”张瘸子压低声音，“我听到风声，因为加征和强征，下面几个县已经有些不安稳了，有小股的流民开始出现。另外……州府那边，似乎有人在暗中打听我们书院土豆的种法，以及……先生您的来历。”
打听土豆种法，在意料之中。
但打听她的来历？
夜凰眼中寒光一闪。
“知道是谁在打听吗？”
“很隐蔽，像是过路的商队，又像是……官府的人，摸不清路数。”张瘸子摇头。
内忧外患，接踵而至。
书院内，刚刚因适应空缺而稍显平稳的气氛，再次紧绷起来。
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弥漫在空气中。
夜凰知道，不能再被动等待了。
她召集了韩青山、张瘸子、王铁柱、陈大虎以及石小石、赵小五。
“北疆战事紧张，狗蛋那边吉凶难料。朝廷加征、强征在即，流民可能出现，暗中还有不明势力窥探。”她言简意赅地分析了形势，目光扫过众人，“书院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韩青山，从即日起，书院警戒提升至最高。加固院墙，设置更多的明哨暗卡，巡逻加倍。所有年纪小的孩子，没有允许，不得离开书院范围。”
“是！”韩青山沉声应道。
“张叔，动用所有渠道，尽可能打探北疆转运司的最新消息，尤其是关于狗蛋的。同时，密切关注流民动向和州府那边的征召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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