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宸那日在讲堂突兀的发问,如同一块投入古井的巨石,在清风书院平静的表象下,激起了深层的暗涌。
韩青山与张瘸子的警惕提到了最高,王铁柱等人则对这个神秘少年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疏离与好奇。
然而,预料中的风波并未立刻到来。
陈宸在得到夜凰那个看似未答、实则蕴含深意的反问后,变得愈发沉默。
他不再主动踏入讲堂,大部分时间依旧待在那间杂物厢房里,偶尔出来,也只是在院子里僻静的角落缓缓踱步,或是望着后山覆雪的山峦出神,眉宇间锁着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沉重。
他似乎陷入了一场与自己的激烈博弈之中。
夜凰并未催促,也未再主动与他交谈。
她依旧按部就班地授课,只是讲授的内容,在知情者如韩青山、张瘸子听来,愈发显得惊世骇俗。
她不再局限于经义策论,开始系统地讲解天下地理、王朝更迭、兵家韬略、乃至经济货殖。
她将一幅更为宏大、也更为残酷的世道图景,一点点展现在王铁柱等核心弟子面前。
讲解时,她语气平淡,不带褒贬,仿佛只是在陈述日月更替般自然的事实。
有时,她会假设一个王朝初立,百废待兴,询问王铁柱该如何稳定局势,恢复民生。
有时,她会描绘一个边关重镇,让陈大虎思考如何调配物资,巩固城防;甚至,她会拿出一些极其简易的、关于盐铁专卖、平准均输的案例,让负责记录的石小石和赵小五尝试分析其中的利弊与执行难点。
这些课程,已远远超出了普通书院的范畴,更像是在培养一群……幕僚,乃至是潜在的执棋者。
王铁柱等人起初听得吃力,只觉得先生所讲,浩瀚如海,深奥难测。
但他们毕竟经历了诸多磨砺,心志坚韧,又深知机会难得,个个如同干涸的海绵,拼命汲取着这些前所未有的知识。
王铁柱的策论开始跳出圣贤言的窠臼,带上了对实务的深刻思考;陈大虎处理庶务时,眼光也不再局限于眼前一亩三分地,开始有了更长远的考量。
而这一切,都没有刻意避开厢房里的陈宸。
讲堂的门并未上锁,夜凰清冷而清晰的声音,总能毫无阻碍地飘入院落,传入那扇虚掩的厢房门内。
起初几日,厢房内毫无动静。
但渐渐地,韩青山在夜间巡逻时发现,那扇窗户后面,偶尔会有一个模糊的身影,静静地立在黑暗中,似乎在凝神倾听。
当夜凰讲到精妙处,或是提出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时,那身影甚至会微微前倾。
他在听。
而且,听得很认真。
夜凰知道他在听。
这是一种无声的试探,也是一种另类的传授。
她在用这种方式,观察他的反应,评估他的悟性,同时,也在他心中播撒下一些种子。
她不需要他立刻回应,她只需要他知道,这世间除了他可能熟悉的那些权谋诡计,还有更为广阔的道路与可能。
这一日,夜凰讲授的是前朝一次着名的、因土地兼并而导致流民四起、最终动摇国本的历史事件。
她详细分析了土地政策失衡、豪强坐大、朝廷调控失当的种种因果,最后问道:“若尔等为当时宰辅,当如何破局?是行霹雳手段,强力抑兼并?还是怀柔安抚,徐徐图之?抑或……另有他法?”
讲堂内,王铁柱等人陷入沉思,眉头紧锁。
就在这时,厢房的门,再一次被轻轻推开了。
陈宸走了出来。
他依旧穿着那身粗布袍子,脸色却比前几日红润了些,眼神也不再是之前的茫然或尖锐的审视,而是多了几分沉静的思索。
他没有走进讲堂,只是站在廊下,对着夜凰的方向,躬身一礼。
“学生愚钝,思索数日,于先生前日所问‘驭者与马群’之系,略有浅见。”他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笃定,“马群需驭者引领方向,规避险阻;驭者亦需马群之力,方能致远。二者相依存,然主导之权,当在驭者。驭者失其位,则马群必乱。故而,非是离不开,而是……不能失其位。”
他没有直接回答今日的问题,而是回到了几天前那个关于权力本质的诘问。
这个回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明确强调了掌控者的主导地位,透露出一种根植于血脉的、对秩序与权力的本能认知。
夜凰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评价对错,只是转而问道:“那你以为,前朝那位宰辅,是失了位,还是……从未真正得位?”
这个问题更为刁钻,直指权力核心的稳固性与合法性问题。
陈宸身体微微一震,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他显然立刻明白了夜凰问题的深意。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最终,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坦诚地迎向夜凰:
“学生以为……或兼而有之。名位未正,则根基不稳;手段未彰,则威权不立。名与器,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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