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凰那句“来多少，杀多少”如同惊雷，炸得陈宸耳中嗡嗡作响。
他看着地上影卫的尸体，看着夜凰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眼眸，再看向周围——韩青山正利落地捆绑俘虏，眼神凶狠；张瘸子检查着弩机，面色凝重；王铁柱抿着唇，拳头紧握；陈大虎喘着粗气，眼神里混杂着后怕与一种被点燃的兴奋；就连石小石和赵小五，也只是默默清理痕迹，脸上看不到半分这个年纪该有的惊恐。
他们不怕！他们真的不怕！
不是因为无知，而是因为……信任。
一种对夜凰先生近乎盲目的、根植于无数次化险为夷之后的绝对信任！
一股前所未有的热流，猛地冲散了陈宸心头的冰寒与绝望。
那是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的庆幸，更是一种蛰伏已久的、属于血脉的骄傲与不甘被瞬间点燃！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他喃喃重复着夜凰的话，惨白的脸上渐渐涌上一抹不正常的潮红，原本颤抖的身体慢慢挺直，眼中那混杂着恐惧的血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初生的锐利！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看那些影卫，而是转向夜凰，深深一揖到底，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坚定：“学生……明白了！请先生教我！”
他不问如何应对接下来的追杀，不问前路何等艰险，他只求力量！
求这足以掌控自身命运、甚至……反击的力量！
夜凰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知道这块璞玉，终于开始主动迎接雕琢。
她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安抚或鼓励，只淡淡道：“想学，就要吃得下苦。从明日起，你的课业，加倍。”
“是！”陈宸毫不犹豫。
这时，韩青山和张瘸子已经将三名受伤的影卫分开拘押，并迅速清理了院中的血迹和尸体。
“先生，”韩青山走过来，脸色沉重，“初步问了，嘴很硬，只说是奉命行事，清除‘隐患’。但他们身上除了令牌，还有这个。”
他递上一张被小心包裹起来的、绘制着精细路线的绢布地图，上面清晰地标注了清风书院的位置，以及几条可能的潜入和撤离路线。
张瘸子补充道：“他们并非盲目寻找，目标明确，就是陈宸。消息来源……他们不肯吐口，但肯定不是从清河县这边泄露的。恐怕……”
他欲言又止，目光担忧地看向陈宸。
陈宸脸色一白，瞬间明白了张瘸子的未尽之语。
能调动影卫，并能如此精准掌握他行踪的，来源指向只有一个——皇宫大内！
他的行踪，很可能在离开京城不久，甚至更早，就已经暴露了！
一股寒意再次爬上脊背，但这一次，他没有被恐惧吞噬，反而用力攥紧了拳头。既然躲不过，那便战！
夜凰接过地图扫了一眼，指尖在那代表书院的标记上轻轻一点，眼神冰冷：“看来，有些人觉得我这书院，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她将地图收起，“无妨。正好用他们的人头，给我们的‘听雨阁’祭旗，也给你，”她看向陈宸，“给你上第一课——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却让在场所有人，包括陈宸，都感到一股森然的杀气。
“铁柱，大虎。”夜凰点名。
“学生在！”王铁柱和陈大虎立刻挺直腰板。
“带几个人，按我上次教你们的，布置几个简易的绊索警报。”
“是！”两人领命，眼神晶亮，立刻行动起来。
“石小石，赵小五。”
两个小小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夜凰面前。
“扩大警戒范围，重点关注后山断崖和通往官道的那片林子。发现任何异常，鸟鸣三短一长为号。”
“是。”两人点头，身影一晃便消失在暮色中。
夜凰一条条命令发出，从容不迫，将整个书院的防御如同棋盘落子般，安排得滴水不漏。
陈宸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这不是临时起意的应对！
夜凰先生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
他忽然想起那日夜话，石小石的汇报，夜凰那句“让他们查”……原来，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想通此节，陈宸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看向夜凰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敬畏，有感激，更有一种找到了方向的坚定。
当晚，书院的气氛明显不同了。
多了一层肃杀，也多了一份同仇敌忾的凝聚力。
陈大虎一边吭哧吭哧地布置陷阱，一边对王铁柱嘀咕：“柱子，你说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影卫啊！说杀就杀了！我爹以前说过，影卫那可是……”
王铁柱打断他，低声道：“先生就是先生。她护着我们，教我们本事，这就够了。别的，不该问的别问。”
陈大虎挠挠头：“也是。”
他看向不远处正在韩青山指导下，认真练习如何快速有效捆绑俘虏的陈宸，撇撇嘴：“不过那小子，今天倒是有点样子了，没吓得尿裤子。”
王铁柱也看了一眼，轻声道：“他是不同的。先生在他身上，花了不一样的心思。”
夜色渐深。
陈宸没有回厢房，而是主动找到在院中巡视的夜凰。
“先生，”他郑重行礼，“学生想学……真正的杀人技，和……您是如何掌控局面的。”
月光下，少年眼神灼灼，褪去了最后的迷茫与侥幸，如同初睁眼的幼龙，第一次清晰看到了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并燃起了征服它的野心。
夜凰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晚风吹拂，万籁俱寂。
良久，她清冷的声音才响起，如同这寒夜的月光：
“可以。但记住，踏上这条路，便再无回头之日。你手中的剑，将来要为何而挥？”
陈宸迎着她的目光，斩钉截铁：
“为学生自己，为书院，也为……这天下，再无敢犯我、伤我身边之人之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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