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灰…粉…好…”初颜的眼中似乎有微弱的光芒闪了一下，随即又被巨大的疲惫淹没。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眼皮沉重地再次合上，呼吸变得绵长而微弱，又陷入了昏睡。但这一次的昏睡，明显比之前要安稳许多。
沈砚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了一半。能醒过来，能要水喝，能问薯苗，这便是天大的好转！他小心地为初颜掖好被角，目光落在她依旧苍白的面容上，忧虑却更深了。身体根基的损伤，那残留的阴寒之毒…这才是漫长而艰难的恢复之路。
就在这时，洞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喘息。周崇带着浑身湿透、眼神空洞又带着恨意的小满冲了进来。
“沈太医！殿下怎么样了？”周崇一眼看到篝火旁依旧昏迷的初颜，心又提了起来。
“刚醒过一次，要了水，问了薯苗，又睡了。脉象平稳了些。”沈砚快速回答，目光随即落在周崇身上几处还在渗血的刀口和旁边瑟瑟发抖、眼神异常的小满身上，“怎么回事？你们…”
周崇脸色铁青，眼中怒火熊熊燃烧，声音因愤怒和伤痛而嘶哑：“是慈宁宫的暗棘卫！领头的叫冯七！他们摸到了李石头家…李大哥…被害了！他们要杀小满灭口！若非惊蛰大人及时赶到…”他简单将经过说了一遍，当提到“荆棘纹章”时，沈砚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暗棘卫…太后…这是要彻底断绝殿下在北疆的根基！”沈砚攥紧了拳头，骨节发白。
小满一直低着头，身体抖得厉害。当听到父亲的名字时，她猛地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瞬间盈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只是死死咬着嘴唇，用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带着浓烈恨意的嘶哑声音说：“是…是那些穿黑衣服的坏人…杀了爹…他们…他们还想杀我…他们说…要…要乱什么根基…” 她小小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根基…”沈砚和周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沉重。杀人立威，制造恐慌，破坏公主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人心！好毒辣的手段！
“惊蛰大人呢？”沈砚问道。
“她留下处理现场，让我们先转移。”周崇道，随即看向小满，眼中闪过一丝痛惜和无奈，“这孩子…亲眼目睹父亲被杀…吓坏了，也恨极了…”
沈砚走到小满面前，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一些：“孩子，别怕，在这里没人能再伤害你。你爹…是个好人，他是为了保护你，保护这片土地上新的希望才…”
他顿了顿，看着小满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仇恨，轻叹一声，“仇恨能让你活下去，但也会蒙蔽你的眼睛。想想你爹，他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小满的身体猛地一颤。她想起父亲在炭火边看着半生不熟的红薯时那难得的宽慰笑容，想起他说“多亏了公主殿下和沈太医…等殿下好了，咱们…” 后面的话，永远被冰冷的刀锋斩断了。
眼泪终于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初颜的床铺前，压抑着声音，哭得撕心裂肺：“爹…爹…我想种红薯…我想活…我想让大家都活啊…”
凄楚的哭声在狭小的山洞里回荡，混合着洞外永不停歇的雨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沈砚轻轻拍了拍小满颤抖的肩膀，目光却投向洞外。雨势似乎小了一些，但天地间依旧一片灰蒙。危机远未解除，暗处的毒蛇只是暂时缩回了獠牙。殿下醒来后，要面对的将是更加严峻的局面。
他起身，走向洞外，对守护在洞口的一名心腹侍卫低声吩咐：“传信给我们在北疆各试种点暗中联络的人手，提高警惕，留意一切可疑人物，尤其是携带生石灰粉的农人！对方既然能想到用兽脂引虫，未必不会在石灰粉上再做文章！”
侍卫领命，迅速消失在雨幕中。
沈砚站在洞口，冰冷的雨丝被风吹到脸上。他回头，看着洞内篝火映照下初颜苍白的睡颜，又看看伏在床边哭得几近昏厥的小满，最后目光落在篝火旁那包不起眼的生石灰粉上。
这白色的粉末，是驱逐地老虎、挽救薯苗的希望，却也成了敌人眼中必须摧毁的目标。这场无声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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