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金鸾殿。
凌云即将起程回转黑水城，萧天赐特在金鸾殿设百官宴，以谢凌云此次救驾之功。萧天阳称病在家，安乐侯萧天宇坐上首位。
金殿内觥筹交错，百官分列两侧，皇帝执杯笑道：“安乐侯青年才俊，云麾将军巾帼不让须眉，当真是天作之合。”
“今日便让二位见上一见，也算全了朕的心意。”
萧天宇端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紧，一直不曾看向凌云方向的头向着皇帝这边又转了点儿。
从听说萧天赐下旨赐婚开始，他就没有一日眉头舒展过。此女曾杀了自己的侄儿，还数次取回敌将首级，想想都觉可怕。
可是他不敢，也不能拒绝，萧天赐是他哥，更是皇帝。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闲散侯爷，除了听话没有别的路可走。好在不喜欢可以娶回家放着，以后多收几个侧室便是。
萧天宇垂着眼帘，视线死死钉在皇帝哥哥面前的案几上，连眼角余光都不肯移动半分，脸上一丝笑容也无。
凌云倒没那么多讲究，她原本就不想嫁，存了心把自己表现得粗鲁些。再说有前面萧承嗣的事儿，满朝文武，谁敢娶她？谁又愿意娶她？
御赐玄甲带着风尘，凌云男人似的，大马金刀坐在案前。一手撑着膝头，一手托着下巴打量安乐侯。像在花楼里打量着姐儿的公子哥儿。
——嘿，这萧家的基因还真是不错，萧天宇这长相，这气度，妥妥的豪门贵公子呀！
身材比例也不错，只可惜是个书生，估计遇到贼人还得自己去保护他。只不过就光看看这张脸，她也想睡上一睡。
凌云脑子里自嗨的对着萧天宇评头论足好半天。萧天宇却眼角都没向她瞟一眼。
见他好半天不动如山，忽然起了逗他的心思。她扬声开口，嗓门比殿里的乐声还亮：“哎，那侯爷，你抬个头呗？”
满殿瞬间安静，安乐侯眉心蹙起，耳尖腾地红了。他只当没听见，手指绞着袖摆盯着面前的酒杯。
萧天赐轻咳一声：“凌将军性子爽朗，天宇不必拘谨。”
“不是拘谨的事儿啊陛下，”凌云身子往前探了探，研究小动物似的好奇道：“我就是想看看，能写出‘我携春风过玉门’那两句诗的人，长啥样。”
后世的凌云还在上学的时候，时常跟男生混在一起，跟着他们调戏学校里的漂亮女生，并以此为乐。
这会儿安乐侯既不情愿又没法推脱，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勾起了凌云小时候的坏心思，出声调戏起他来。
安乐侯萧天宇猛地一怔，脸上腾起一抹少女第一次被搭讪的娇羞，与恼怒。
萧天宇不喜刀剑，只爱舞文弄墨，是这皇城里少有的才子之一。十几岁时诗词就在坊间传唱。这一句，正是他初入学堂时随手写的边关诗。
他下意识抬眼望去，正对上凌云亮晶晶的眸子。她不施粉黛，眉峰带着点英气，眼角若有似无的一条浅粉色伤痕，勾出一抹本不该出现在一个将军脸上的妩媚。一双杏眼水波荡漾，嘴角噙着点笑，萧天宇呆了呆。
哪有半分传闻里‘鬼面罗刹’的凶悍模样？
阳光从殿角窗棂斜照进来，落在她微敞的铠甲领口，映得锁骨处一点碎光晃眼——那是个玉坠子，泛着温润的光。
“你……”安乐侯猛一转头，本打算呵斥一句——女子不可如此不成体统。 不想这一望之下，竟一时语塞，方才的抗拒像被戳破的纸鸢，忽然就散了。
这是一个自己在宫中从未见过的女子。
不饰钗环，不施脂粉；眉目如画，笑容爽朗，没有丝毫扭捏之态。包裹在玄甲下的身体玲珑有致。奇怪的是，边关的风沙竟未曾在她如玉似瓷的肌肤上留下丁点痕迹。
女子腰间挂着一支据说从挛提大王子那里收缴来的‘人骨哨’。
挛提人残暴嗜血，喜爱用战俘的肢体做成器具，以彰显自己的勇猛。
萧天宇看向那支已经被磨挲得发黄的人骨哨，藏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心里生出一阵寒意，刚刚对凌云外表产生的一点点好感慢慢退去。
凌云冲他咧嘴一笑，语气更随意了：“哟，抬头了？果然跟传说里一样，长得跟画儿似的。”
她伸手比了比，“什么儒雅，文质彬彬，公子如玉……这些词儿，说的就是安乐侯吧？比我爹书房里挂的那幅《寒江独钓图》更好看，尤其是这眼睛。”
“唉哟哟，皇上啊，您家的基因怎么这么好呀！几个兄弟一个赛一个的好看呢！”
这话听着哪里像个闺中女子，倒像是纨绔见了歌伎。
萧天赐微蹙眉，似无奈地对穆昀对视一眼，似乎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群臣更是对凌云这番言语惊讶不已。——怎么一个将门之女，说出来来却如此粗鄙不堪？
可萧天宇耳里，却比以往任何婉转的称赞都让人心头一颤。他的脸红得几乎烧起来，脚趾紧紧蜷起，恨不得立刻在地上找到个缝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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