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文工团大院还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晨雾里，安静得能听见露珠从叶片滑落的声音。
凌云却早已醒来，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没睡踏实。那个小小的录音笔就塞在枕头底下，硬邦邦的，硌得他心慌，也让他心头滚烫。
成了。小样成了。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一步——把它递出去，递到赵刚导演面前。
直接去找赵刚，依然不现实。唯一的正规途径，就是通过团里创作组的征集渠道上交。这意味着，必须经过王副主任那一关。
想到王副主任那双精于算计的眼睛，还有孙宇昨晚可能在仓库外窥探的身影，凌云的心就往下沉了沉。他知道，这关不好过。
但他没有退路。
早上八点整，团部办公楼开始有人进出。凌云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有些发皱的军装常服，将那个拷贝好小样的普通U盘（录音笔已连夜还给刘晓老乡）紧紧攥在手心，迈步走了进去。
创作组办公室在二楼。他走到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王副主任慢条斯理的声音，似乎在交代着什么工作。
凌云敲了敲门。
“进来。”王副主任的声音传来。
凌云推门进去。办公室里除了坐在椅子上、端着保温杯的王副主任，还有创作组的组长，以及……正拿着份文件，假装在汇报工作，眼神却立刻瞟过来的孙宇。
真是冤家路窄。
“王副主任，组长。”凌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自然，“我创作了一首作品，想参加《铁血长城》的主题曲征集，这是小样和谱子。”他将U盘和一份誊写工整的谱子复印件放在王副主任的办公桌上。
王副主任“哦？”了一声，放下保温杯，慢悠悠地拿起那份谱子，目光扫过标题——《精忠报国》。他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随手翻看着。
孙宇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凑了过来，夸张地叫了起来：“哟！《精忠报国》？凌云，你这名字起得够大的啊！口气不小嘛！”他声音带着刻意的响亮，引得办公室里其他几个正在埋头工作的人也抬起头来看向这边。
凌云没理他，目光只盯着王副主任。
王副主任粗略地翻完了谱子，放下，手指点了点桌面，脸上露出那种惯常的、公式化的笑容：“小凌啊，有创作热情是好的。不过呢，这征集作品啊，我们是有流程的。要先初步审核，筛选，然后才会统一送到赵导那边。你这……直接拿小样过来，不符合规定嘛。”
他拿起那个U盘，在手里掂了掂，像是掂量着什么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而且，你这小样，用什么设备录的？在哪儿录的？咱们团里有规定，使用非团内设备录制作品，尤其是涉及这种重要任务的作品，是需要报备的。你这……好像没走程序吧？”
话语温和，字字却都带着软钉子。
孙宇在一旁帮腔，阴阳怪气：“王副主任，您不知道，凌云最近可‘用功’了，晚上都不睡觉，在仓库那边不知道捣鼓什么呢！估计就是弄这个吧？设备嘛……肯定不是咱们团里的高级货，估计是不知道从哪儿借来的破烂玩意儿录的，那效果……能听吗？别到时候污了赵导的耳朵。”
王副主任摆摆手，示意孙宇少说两句，但眼神里却没有丝毫制止的意思，反而带着一种默许的审视看着凌云：“小凌啊，不是我不帮你。规矩就是规矩。这样吧，U盘我先收着，谱子也留下。等这边创作组这边按照流程初步筛选一下，啊，到时候再看情况。”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但意思很清楚——东西我扣下了，什么时候看，看不看，我说了算。至于你那不合规矩的录制方式，更是留下了把柄。
凌云的心彻底凉了半截。他知道，这东西一旦被王副主任压下来，恐怕就真的石沉大海了。赵刚导演那边火烧眉毛，哪里等得起他们这“按流程”的筛选？
一股火气直冲头顶，他几乎要忍不住开口争辩。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
“老吴啊，这边走，创作组在这边，正好看看他们最近有没有什么新苗子……”
“嗯，听听也好。老张你就是心急，好苗子哪是那么容易发现的？”
声音洪亮，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办公室里的众人脸色都是一变。王副主任更是立刻站了起来，脸上那公式化的笑容瞬间变得热情甚至带点谄媚。
只见门口走进来两个人。前面一位，身材高大，面容严肃，肩章显示着他不低的军衔，正是文工团的张团长。他身后跟着一位年纪稍长，面容儒雅，同样气度不凡的老者，是团里的吴政委。
这两位，可是文工团真正的一把手和二把手！
“团长！政委！”王副主任赶紧迎了上去，脸上堆满了笑，“您二位怎么有空过来了？”
张团长摆了摆手，目光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站在创作组组长办公桌前、脸色不太好看的凌云身上，又瞥见了桌上那份《精忠报国》的谱子和U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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