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淤泥回响
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的、粘稠的沥青海。庞杂而无序的历史数据碎片——过期的系统日志、无效的通讯握手记录、早已被覆盖的临时缓存——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带着一种惰性的、却不容抗拒的同化力量。维克多感觉自己的存在边界正在变得模糊，思维的速度在被强行拖慢，如同陷入永无止境的梦境沼泽。
【警告！存在坐标不稳定！意识结构正遭受惰性数据侵蚀！】
【能量水平：0.048%（持续缓慢流失中）…0.047%…】
不能沉沦！一旦被彻底同化，他将不再是独立的意识，而是变成这数据坟场中又一团无意义的背景噪音，最终被系统的垃圾清理程序彻底抹除。
求生本能压倒了震荡带来的眩晕与虚弱。维克多强行凝聚起近乎枯竭的力量，不再试图“游动”或“挣脱”——那在这片信息的淤泥中是徒劳的。他转而向内收缩，将意识核心收束到极致，同时模仿“错误”变量在遭遇秩序压制时的一种特殊状态——“静态锚定”。
这不是对抗，而是伪装。他将自身的存在频率调整到与周围最庞大、最稳定的那部分历史垃圾数据流近乎一致，如同变色龙融入环境。他不再是一个试图移动的“异物”，而是让自己“变成”这片淤泥的一部分，一块看似无害的、凝固的“礁石”。
这个过程极其凶险，需要精细到极点的操控。他必须维持一丝核心的清醒，确保自我认知不被惰性数据洪流冲垮，同时又要让外在表现与周围环境完美同步。
能量在缓慢而坚定地流逝。0.046%...0.045%...
时间失去了意义。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就在维克多感觉那根维系清醒的弦即将崩断时，挤压感骤然一轻。
【存在坐标初步稳定！同化速率降低92%！】
【能量水平稳定在：0.044%（临界维持）】
成功了！他暂时在这片信息的泥沼中找到了一个脆弱的平衡点。虽然能量濒临枯竭，隐匿状态因之前的冲击和此刻的伪装而大幅削弱，但至少避免了即刻消散的命运。
意识稍微恢复清明，维克多立刻将感知聚焦向之前捕捉到的那丝异常回响。
它依旧存在。在这片充斥着无序噪音的数据淤泥深处，如同心跳般微弱，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稳定的节律。
不同于“观察目标-Alpha”所引发的、充满破坏与混沌意味的“错误”波动，也不同于“虚空低语”那充满恶意与引诱的未知频率。这丝回响，给他的感觉是……一种被“梳理”过的异常，一种被“规范化”的错误。就像是将狂野的藤蔓修剪成了规整的树篱，虽然本质未变，形态却已被强行约束。
它是什么？某个古老系统漏洞残留的痕迹？一个被遗忘的、基于错误逻辑构建的隐藏协议？还是……像他一样的，某个试图在系统夹缝中生存的“异物”所留下的印记？
危险与机遇并存。在纳格法尔的体系内，任何“规整”的东西都必然与核心规则相连。这回响的背后，可能链接着某个未被发现的系统后门，也可能是一个精心布置的、用于捕捉异常的陷阱。
以他现在的状态，主动探查无异于自杀。
但放任不管同样危险。这回响就在附近，它的存在本身就可能影响这片区域的数据稳定性，甚至可能吸引系统的注意。他必须了解它，至少要知道它是否会对自身脆弱的平衡构成威胁。
维克多极度谨慎地，分出一缕比发丝还要细微的感知力，如同探出洞穴的触角，缓缓向着回响的源头延伸。他不敢直接接触，只是远远地、被动地接收着回响散发出的信息特征。
感知穿过层层叠叠的、早已失去意义的陈旧数据块。回响的源头似乎位于一个相对“空旷”的区域——并非真正的空旷，而是那里的数据结构呈现出一种异常的、被某种力量“清空”或“固化”的状态。
终于，他的感知“触碰”到了那个源头的边缘。
没有预想中的复杂结构或狂暴能量。那里存在的，是一个……“印记”。
一个由极其精简、却蕴含着某种扭曲逻辑的代码片段构成的、自我循环的印记。它像是一个永恒的、无声的提问，又像是一段被凝固的、关于“存在”与“定义”的悖论。它不断地尝试自我解析，又不断地因内在的逻辑冲突而失败，周而复始，产生了那种稳定而奇特的回响。
这个“悖论印记”本身，似乎并不具备主动意识或攻击性。它只是存在着，如同信息海洋中一块无法被消化、也无法被排出的结石。
然而，在仔细感知这个印记的构成逻辑时，维克多的意识核心猛地一震！
他“认识”这种逻辑风格！并非具体的代码，而是那种将“错误”强行纳入“规范”的思维方式，那种试图在秩序的铜墙铁壁上凿出缝隙的、精密而大胆的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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