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望着那既熟悉又仿佛隔了一层薄纱的家，许久没有动弹。
安格尔停下脚步，没有催促。
露尔娜和赛莲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安静地站在他身后。
良久，羽蛇才缓缓转过身，仰头看向安格尔。此刻的它，身上那股古老存在的威严和偶尔的娇憨慵懒尽数褪去，竟流露出一种近乎…澄澈的平静与淡淡的哀伤。
“人…”
它的声音很轻，如同林间拂过的微风：“这里…是我待了很久很久的地方。”
“漂亮，安静，但也…只有我一个。”
它微微歪头，熔银般的瞳孔中倒映着安格尔的身影，也仿佛倒映着千年孤寂的时光。
“阿尔图罗说，会有人来带我离开…我等啊等…等到都快忘记时间了…”
它的尾巴轻轻扫过地面，带起几点微光。
“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她骗了我？是不是我就要永远留在这里，直到和西边的鹰、北边的牛一样…慢慢忘记自己是谁，最后只剩下一个空壳…”
它的声音里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的茫然。
安格尔沉默地听着，翠绿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它。
忽然，羽蛇向前游动了几步，来到安格尔脚边。它抬起头，目光无比认真地望向他。
“人，你…真的愿意带我走吗？”
这一次，它没有再提交易，没有强调自己的价值，只是问得无比直接。
那双熔银竖瞳一眨不眨，清晰地映照出它此刻全部的不安与期盼。
安格尔低头看着它，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缓蹲下身，伸出那只刚刚复原的右手，掌心向上，平摊在羽蛇面前。
这是一个毫无防备、全然接纳的姿态。
“魁札尔科亚特尔，”他叫了它的真名，声音平稳而清晰，“我答应过的事，不会反悔。”
羽蛇看着眼前的手掌，又抬头看看安格尔那双沉静如湖的翠绿眼眸。
片刻后，它忽然低下头，极小幅度地、快速地在安格尔的指尖蹭了一下。
那动作极轻，带着冰凉的鳞片触感，和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然后，它抬起头，熔银竖瞳中仿佛有水光一闪而过，它扭动身子，重新游回安格尔身边，语气努力变得轻松：
“那…那就快点完成那个契约吧！我已经…我已经等不及要去看看外面的天空了！”
尽管试图掩饰，但那份迫不及待的雀跃，以及深藏其下的、终于等到希望的如释重负，却无比真实地流露出来。
安格尔站起身，看向那片遍布水晶的巢穴。
“走吧。”
——
...
——
洞窟的深处，时间仿佛陷入了粘稠的琥珀。
巨大的水晶簇与万年寒冰自然构筑的巢穴散发着柔和的圣洁光晕，将中央那片平坦如镜的冰面映照得流光溢彩。
露尔娜和赛莲遵从安格尔的指示，退至巢穴边缘，紧张地注视着场中央。
她们能感觉到，某种超越寻常魔法、触及世界本源规则的仪式即将开始。
安格尔站在冰面中央，羽蛇魁札尔科亚特尔悬浮在他面前，离地三尺。它细小的白色身躯在巢穴的光晕中显得愈发玲珑，但那双向来慵懒或戏谑的熔银竖瞳，此刻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庄重与一丝决绝。
“准备好了吗，人？”
羽蛇的声音空灵，在寂静的巢穴中回荡，少了平日的起伏，多了一种近乎仪式化的平静。
安格尔微微颔首，翠绿的眸子沉静如水：“开始吧。”
没有繁复的咒文，没有魔力激荡的阵图。羽蛇只是深深“看”了安格尔一眼，那目光复杂，夹杂着对千年孤寂的告别、对未来的期盼，以及对即将到来的“消亡”的天然敬畏。
下一刻，它细小的身躯猛地爆发出无法形容的璀璨光芒！
那光芒如同亿万星辰同时点亮，又似熔化的月白银河倾泻而下，瞬间将整个巢穴映照得如同白昼，却又无比柔和。光芒中心，羽蛇的形态开始变得模糊、透明。
“呃…！”
一声压抑的、带着极致痛苦的闷哼从光芒中心传出，那是羽蛇的声音。
安格尔站在原地，没有后退，任由那星辰般的光芒将他完全吞没。
他能感觉到，一股庞大、古老、带着灼热与冰冷两种极端温度的洪流，正蛮横地涌入他的身体，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撞击着他的灵魂壁垒。
羽蛇的旧躯壳，那承载了它千年时光的“枷锁”，正在这极致的光辉中走向终结。
构成它身体的规则线条一根根崩断，化作最精纯的本源能量，如同百川归海，涌向安格尔。
露尔娜和赛莲忍不住用手遮住了眼睛，那光芒太过强烈，她们只能从指缝间看到，光芒中安格尔的身影轮廓变得模糊，而他面前的羽蛇虚影，正如同风中残烛，迅速消散。
痛苦的低吟持续着，但渐渐微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来自远古的、悠长的叹息，带着解脱，也带着一丝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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