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护龙山庄训练了四年,又在哀牢山苦修九载,学得一身本事,又不顾师父的百般挽留执意下山回京,不就是为了实现这样的抱负吗?
正当她心神恍惚之际,一个瘦小的身影与她擦身而过。海棠几乎是立刻察觉腰间一轻——她随身佩戴的那枚蝴蝶玉佩不见了!她目光一凝,瞬间锁定了前方那个正试图融入人群的瘦小背影,眸光一冷,暗忖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偷到她头上?这等扰民祸众的市井小贼,合该扭送官府,严加查办!
她不动声色,远远缀在那小贼身后。只见那身影虽瘦小,却异常灵巧,如同猿猴般,在高墙大院间飞檐走壁,翻进翻出,如入无人之境,身上的口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来。
海棠越看越奇,这身手与作案的目标……她忽然惊觉,眼前这只“小老鼠”,恐怕正是近两个月来,让京城诸多达官显贵头疼不已、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个“六指神偷”!
她正欲现身将其擒下,却见那小贼拐进一条僻静小巷,随手从鼓囊囊的布袋里掏出几块碎银子,看也不看便丢给了蜷缩在墙角、几个又老又瞎的乞丐。接着,他钻进一家药铺,片刻后抱着一大包药材出来,又转到街角的熟食摊,买了一大袋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然后费力地扛起所有的东西,脚步匆匆地朝着京郊的方向跑去。
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海棠只好悄无声息地跟着他,一直跟到城外一座废弃多年的城隍庙。庙宇残破,然而破庙里,竟挤着二三十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小乞丐。
他们看到小贼回来,立刻欢呼着围了上来,脸上绽放出难言的光彩。
小贼将肉包子分给他们,乞儿们千恩万谢,迫不及待地拿着包子狼吞虎咽起来。而在庙宇更深的角落,一堆勉强燃着的篝火旁,还躺着几个气息微弱的孩子,因为寒冷而瑟瑟发抖,不时发出压抑的咳嗽声。
海棠藏身于庙前一棵大树之上,透过枝叶的缝隙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中轻轻叹息。原来,没有遇到“义父”那样的贵人,大多数的孤儿,过的便是这样的日子……挣扎在生死边缘,一日复一日。
接着,她看到那小贼手忙脚乱地打开药包,看也不看就要将一堆药材混在一起丢进破锅里去煮,显然是想给生病的孩子喝。海棠再也忍不住,身形如一片落叶般,轻飘飘地从树上跃下,落在破庙中央。
突然出现的“锦衣公子”让所有小乞丐都吓了一跳,瞬间安静下来,惊恐地看着她。那小贼更是瞬间绷紧了身体,像一只受惊的幼兽,警惕地挡在生病的孩子面前,死死盯着她。
海棠却无视了他的戒备,径直走到火堆旁,蹲下身,声音平静又温和:“你这样乱煮药,会吃死人的。”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搭在一个咳嗽不止的孩子腕上,仔细为他诊脉,然后又查看了其他几个孩子的状况。接着,她从那堆杂乱的中药材里,挑拣出几味合适的药材,示意旁边一个稍大点的孩子按分量打水,重新生火熬药。
她的动作从容温柔,叫人安心又信任。孩子们似乎感受到她没有恶意,怯生生地照做着。海棠亲自看着火候,将煎好的药汤一点点吹凉,小心地喂给生病的孩子们。矜贵的丝绸衣袍沾染了庙里的灰尘和孩子们手上的污渍,也是毫不在意。
整个过程中,那小贼从最初的敌意戒备,渐渐变得惊愕、疑惑,最终化为敬佩与感激。
一个怯生生、缺了只手掌的小乞丐,大着胆子凑过来,拉住海棠已然沾上尘土的衣角,小声说:“大哥哥……谢谢你,你和小六哥一样,是好人!”
那小贼看着海棠华服上醒目的黑手印,紧张等待着这位“贵公子”可能出现的反应。然而,海棠只是微微一愣,随即温和地笑了笑,伸手揉了揉那孩子枯黄的头发,柔声道:“不客气。” 然后便继续专注地照顾其他孩子。
等到所有生病的孩子都喂完了药,情况似乎好转了一些,气息也渐渐平稳后,毛小六才磨磨蹭蹭地凑到海棠身边,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带着几分倔强和自暴自弃:“你……你都看到了。他们都是没爹没娘的小乞丐,我……我如果不偷那些为富不仁的家伙,他们早就饿死、病死了!”
海棠抬起头,看着这张还带着稚气的倔强小脸,心中微软,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捏了捏他没什么肉的脸颊,语气带着一丝怜惜:“可这样,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以后怎么办呢?难道让他们长大了,都跟着你一起去偷盗吗?”
毛小六沉默了很久,脑袋垂得更低,闷闷地说:“以后?哪里敢想什么以后……能过一天是一天罢了。常常天一亮,就发现昨天晚上又冷死了一个……” 他猛地抬起头,眼圈有些发红,“你别抓我!要是没了我,没人管他们,他们……他们根本熬不过这个冬天!”
海棠却只是摇了摇头,摊开手掌,平静地看着他:“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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