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上,烟尘漫卷。
三骑如离弦之箭,撕破七月中沉闷湿热的空气,向着险峻群山中疾驰。
归海一刀一马当先,乌云驹四蹄腾空,宛若一道撕裂天幕的黑色闪电。他面容冷峻,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玄色劲装的身影与骏马几乎融为一体,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难以逃过他的感知,唯有腰间那柄汗血宝刀的刀鞘,在颠簸中偶尔撞击马鞍,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律的“铿铿”声。
身后,两匹强健神骏的驿马拖曳着拉着一架显然经受过特殊加固、却仍被颠得吱呀作响的乌篷马车,紧随着前方那道孤绝的背影。
车轮滚滚,碾过驿道坚硬的土石,发出单调而急促的辘辘声。他们已这般换马不换人地疾驰了数日,一路风驰电掣,只取最为便捷的官道驿路,除了必要的饮马、补给,几乎未曾有过像样的停歇,日夜兼程,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饶是那拉车的马匹乃是驿站中精挑细选的良驹,在这般高强度的奔袭下,也已是口吐白沫,汗出如浆。
马车之内,唐怀瑾死死抱着车厢内的木质围栏。这几日非人的颠簸,早已将他折腾得七荤八素,胃里翻江倒海,连苦胆水都吐了个干净,整个人面色蜡黄,眼窝深陷,仿佛被抽走了半条魂魄,软软地瘫在座位上,连呻吟的力气都微弱了许多。
连日不眠不休的疾驰,加之西南山道特有的崎岖盘旋,早已将他这副惯于坐堂行医、研读药典的文弱身子骨颠散了架。他觉得自己像一口被掏空的破布袋,每一次车轮碾过石块的剧烈弹跳,都几乎将他的魂魄震出窍外。
与他这狼狈不堪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稳坐于车厢另一侧的异邦男人。
男人一身异域纹样的紫绡长袍,背靠厢壁,双眸微阖,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片阴影。他沉浸于一场深定的休憩之中,呼吸匀长,似乎外界的一切颠簸喧嚣都与他无关。唯有在马车因急转时,他搭在膝上的、指节分明的手指才会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
唐怀瑾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点,小心翼翼地掀开车窗布帘一角,想透口气。湿热的风立刻灌入,却带着更多尘土。
恰在此时,前方那黑衣刀客仿佛背后生眼,毫无征兆地猛然回首。
那道眼神,冰冷、锐利,不带丝毫情感,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件物品是否还完好地待在原处。
那眼神,比五年前在姑苏救下他时,更冷,更厉,仿佛已将世间所有温情软意都斩绝于那柄宝刀之下。
唐怀瑾吓得一个激灵,心脏骤然缩紧,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他几乎是触电般猛地放下车帘,重重靠回厢壁,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咽下那并不存在的口水,后背瞬间惊出一层白毛汗。
恩公……真是越来越吓人了。
车内假寐的男人似乎被这细微的动静惊扰,缓缓睁开了双眼——那是一双极为罕见的、如同紫晶般剔透深邃的眼眸,赫然正是天下第一毒医,兰罗达。他遗传自异邦母亲的紫色瞳仁,在西南地界实在过于扎眼,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因此,此番深入情况复杂的西南交界,有一个身份清白且通晓药理的汉人“药童”的随行掩护。更何况,兰罗达私心里也觉得,若是一路上只能对着归海一刀那张万年不变的冷脸,实在太过无趣。
都是大内密探,上官小友就可爱灵动多了。
他不由得想起那个总是未语先带三分笑,俊美温和,待人如春风拂柳的年轻庄主。
目光转向一旁萎靡不振的唐怀瑾,见他脸上涂抹了自己特制的蜂王浆解毒膏后,几日前那骇人的、肿如猪头的蜂毒之症,已消去大半,露出了原本清俊的轮廓和一双因痛苦而显得水汪汪、却依旧清澈的眼睛。
兰罗达凝视片刻,脑中忽如电光石火般,闪过一抹模糊却异常熟悉的光彩。他身体微微前倾,充满磁性的异域口音在颠簸的车厢内响起:“你,祖上可是陇西人士?”
唐怀瑾正兀自心惊,闻声愣了一下,忙摇头答道:“回先生话,我唐氏一族,祖祖辈辈都是姑苏行医治病的大夫,‘青囊药房’便是我家祖传的基业,从未听闻与陇西有何渊源。”
他顿了顿,想起脸上的伤,又诚恳地道谢,“兰先生的药膏当真神奇,我脸上的蜂毒灼伤,如今已好得差不多了,多谢先生。”
兰罗达却只是很自然地笑了笑,紫色的眼眸中流转着意味不明的光:“如此甚好。你如今这般模样,我看着倒觉亲切许多。” 见唐怀瑾仍是一脸茫然,显然不明所以,兰罗达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带着一丝追忆之色,缓声道:“无妨,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位许久未见的小友罢了。”
说罢,复又阖上眼,将一切情绪重新敛于那双神秘的紫眸之后。
恰是八日前,姑苏城。
梅雨暂歇,七月的日头正烈,姑苏城内最大的“青囊药房”循例闭店一日,进行内部的盘账与药材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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