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门外莲夫人那怨毒的视线。
叶蓁蓁的脚步很轻，一步步走向那张雕花大床。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药味，更是一种生命力正在被缓慢抽干的、令人窒息的沉寂。
床榻上躺着的那个女人，已经完全脱了相。曾经或许温婉秀丽的脸庞，此刻只剩下蜡黄的皮肤紧紧包裹着骨头，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若不是那微弱到几乎不可察的胸口起伏，真与死人无异。
忠心耿耿的小丫鬟小莲跪在床边，一双眼睛又红又肿，看到叶蓁蓁进来，就像看到了救命的菩萨，眼神里充满了期盼与恐惧。
周主簿站在一旁，负手而立，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所有的耐心，似乎都已在妻子这日复一日的病痛中消磨殆尽。
“叶神医，请吧。”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催促。叶蓁蓁没有理会他，只是将药箱放在一旁的矮凳上，然后在床沿坐下。她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搭在了周夫人那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腕上。
一时间，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莲夫人不知何时也跟了进来，就站在不远处，嘴角挂着一抹冷笑，等着看叶蓁蓁出丑。在她看来，这不过是周昌病急乱投医，找来的又一个骗子罢了。
叶蓁蓁闭上了双眼。
她的指尖，能感受到那脉搏微弱、散乱，如同风中残烛，似乎随时都会熄灭。但在这片死寂之下，却又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被压抑着的生机，正艰难地、顽强地搏动着。
这是解毒丹起了作用，正在与体内的毒素做着最后的抗争。
片刻后，她收回手，又轻轻翻开周夫人的眼皮，看了看那浑浊的眼白，最后又检查了她的舌苔。
整个过程，她做得一丝不苟，神情专注而肃穆，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专业与自信，让原本有些烦躁的周主簿，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如何?”周主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叶蓁蓁站起身，转过头，清冷的目光直视着他，缓缓开口：“主簿大人，恕我直言，夫人的病，恐怕不是沉疴顽疾这么简单。
“什么意思?”周主簿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夫人的脉象，看似气血两亏，油尽灯枯，实则五脏六腑的根本并未完全败坏。反倒像是有某种外力，常年累月地在侵蚀她的生机，如同堤坝下的蚁穴，日日掏空，终至一朝崩塌。”叶蓁蓁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这话，已经说得相当直白了。
周主簿不是蠢人，他脸色一变，厉声问道：“外力?你是说···…
“我不敢妄言。”叶蓁蓁打断他，话锋一转，“我只想看看，夫人这一年来，所服汤药的药渣。”
此言一出，莲夫人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尽管她很快用手帕掩饰了过去，但那瞬间的慌乱，却没有逃过萧衍冰冷的眼睛。
“药渣?”莲夫人抢在所有人之前开了口，声音尖利地反驳道，“那都是些污秽之物，早就命下人处理掉了，哪里还会留着?叶神医，你治病就治病，看那些没用的东西做什么?”
她越是急于撇清，就越是显得心虚。
叶蓁蓁根本不看她，目光依旧锁定在周主簿身上：“大人，病症的根源，往往就藏在病人吃下去的东西里。见不到药渣，我无法对症下药。若是因此耽误了夫人的性命，这个责任，我担不起。
她把皮球，又一次踢回给了周昌。
周昌的目光在叶蓁蓁和莲夫人之间来回扫视，眼神中已经充满了怀疑。他沉声喝道：“张管家!去，问问府里的人，药渣倒在何处，给我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不必了，大人。”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床边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个一直跪着的小丫鬟小莲身上。
小莲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布包。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周主簿，鼓足了毕生的勇气说道：“回···回大人，莲夫人说……说夫人的药渣晦气，不许留在院里，每次都是盯着奴婢亲手倒掉的。奴婢……奴婢心里害怕，总觉得夫人的病不见好转，所以…·所以就偷偷地……每次都留下了一点，藏在了后院的假山石缝里。”
轰!
小莲的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莲夫人的头顶炸响。她身体一晃，几乎站立不稳，指着小莲，厉声尖叫：“你··你这个贱婢!竟敢背着我做这种事!谁让你留的!你想干什么!
她这副失态的模样，已然是不打自招。
周昌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他没有理会莲夫人的咆哮，只是死死地盯着小莲手里的布包，一字一顿地说道：“呈上来!”
小莲连忙将布包递给了管家，管家又转呈给叶蓁蓁。
叶蓁蓁接过布包，在桌上缓缓展开。里面是十几小撮颜色深浅不一的药渣，显然是来自不同日期的汤药。
她没有用手去碰，只是俯下身，仔细地嗅了嗅，又用一根银针，在里面轻轻地拨弄、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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