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田野间，只剩下风吹过禾苗的沙沙声，以及上千人压抑的呼吸声。
张猛的脸色由死灰转为铁青，又从铁青变得涨红。他戎马半生，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被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用他最不屑的“农夫”，给围困在了田埂之上!
“萧衍!”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握着刀柄的手因太过用力而骨节发白，“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为了区区几架犁，与我柳城开战不成?别忘了，我乃朝廷亲封的都尉!”
“开战?”萧衍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他缓步上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张猛的心脏上，“张都尉说笑了。我只是在教我的盟友，什么叫做规矩。”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派人潜入我营中，意图纵火烧我粮草，被我的人拿下，这是其一。
“你不思悔改，反倒兴师动众，带五百精锐前来，名为观礼，实为恫吓，这是其二。
“方才，你更是出言不逊，以武力相逼，意图强抢我妻呕心沥血之作，这是其三。
萧衍每说一条，张猛的脸色便难看一分。他没想到，自己做得如此隐秘的事情，对方竟已了如指掌。
“张都尉，”萧衍的目光骤然变冷，如腊月的寒冰，“你现在告诉我，究竟是谁，想要开战?”
张猛被这番话噎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他身后的亲兵们更是骚动不安，面对数倍于己、装备精良的敌人，他们原先的骄横之气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被包围的恐惧。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叶蓁蓁上前一步，手中拿着几张写满了字的纸。
“张都尉，”她的声音清脆柔和，却字字诛心，“这是您派来的那几位“好汉’的画押。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他们是如何受您指使，又许诺了他们事成之后多少赏钱。这些东西，若是呈报给您的上峰，或是公之于众…不知道都尉大人，还坐不坐得稳现在这个位子?”
如果说萧衍的武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叶蓁蓁拿出的这份供词，就是彻底抽走了张猛所有底气的釜底之薪!
他可以辩解说是萧衍栽赃，可是在这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谁会信他?
败了!
败的一塌糊涂！
张猛的身体晃了晃，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他看着眼前这对男女，一个神情冷峻，一个笑意温婉，却都像两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今天若想安然离开，必然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好!”许久，张猛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从牙缝里进出一个字，“我认栽!说吧，你们要什么!”
他终究是个枭雄，懂得审时度势。比起全军覆没，身死异乡，一时的屈辱又算得了什么。
萧衍闻言，嘴角的弧度愈发冰冷。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你带来的五百精兵，留下所有兵器、铠甲。人，可以走。”
此言一出，张猛的亲兵队伍中顿时一片哗然。对于士兵来说，兵器铠甲就是他们的第二条命!
张猛的拳头捏得死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不敢有半分反驳。
萧衍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你带来的那些“厚礼’，我们收下了。就当是张都尉对我方将士精神损失的补偿。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抢劫!可张猛除了咬牙，别无他法。
“第三，”萧衍的目光扫过张猛那张屈辱的脸，缓缓说道，“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你我既是盟友，总要有个凭证。我这里拟好了一份新的盟约，还请张都尉过目，若是没有问题，便请签字画押吧。”
一名亲卫立刻上前，将一份早已备好的文书递到张猛面前。
张猛颤抖着手接过，只看了一眼，便气得浑身发抖。
那上面哪里是什么盟约?分明是一份不折不扣的卖身契!
条款写得明明白白：柳城需在三个月内，向萧衍的根据地提供五干石粮食、一千套铁甲、三千支箭矢。同时，柳城必须向萧衍开放所有商路，并保证其商队的安全，所有货物免除一切赋税!
这等于将柳城未来数年的积累，一次性掏空了大半!还要成为对方予取予求的后勤基地!
“你…你们这是敲骨吸髓!”张猛嘶吼道。
“张都尉也可以不签。”叶蓁蓁柔声补充道，“只是，这试验田刚开垦，正好缺些肥料。想必用五百名精锐士卒的血肉来滋养，来年的收成，一定会很好。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听在张猛耳中，却比任何酷刑都让他感到恐惧。
张猛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看看周围黑洞洞的弩口，看那些面无表情、杀气腾腾的士兵，再看看手中那份决定他未来命运的盟约。
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好·我签!”
张猛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出这两个字。他接过亲卫递来的笔墨，在那份盟约的未尾，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并狠狠地按下了鲜红的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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