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三刻,水粉斋后堂的铜盆里浮着半盆玫瑰露,雪嫣红正用竹片轻轻搅拌水面,看那层薄薄的油脂如何聚成细碎的金箔。她面前的妆台上摊着张泛黄的绢帕,上面用炭笔勾勒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字——“听风楼”。
“这‘听风楼’是城南最乱的茶楼,三教九流扎堆,据说连前朝余孽‘残阳帮’的密探都爱在那喝午茶。”慕容云海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他今日换了身青布短打,袖口磨出毛边,唯有腰间那枚墨玉扳指透着几分不寻常,“昨日烟雨阁的人截获密信,说有人要在听风楼接头,传递针对北疆守军的密令。”
雪嫣红将玫瑰露上的油脂撇入瓷碗,又往碗里加了勺晒干的石榴花瓣:“残阳帮?他们不是销声匿迹多年了吗?”
“所以才要查。”慕容云海走到妆台前,看着她将花瓣捣成泥,“我本想派暗卫去,但听风楼里的老油条个个眼尖,生面孔一进去就得被盯上。思来想去,唯有你能扮成寻常妇人混进去……只是这易容之术……”
“阁主放心。”雪嫣红勾起唇角,指尖蘸了点石榴泥抹在腕间,那抹绯红竟比寻常胭脂更透三分,“今日便让你见识下‘飞霞妆’的妙处。此妆始于西域舞姬,以重彩抹颊,再用白粉晕染边缘,远看如晚霞映雪,近看却能模糊五官轮廓。”
她说话间已取出一枚陶瓮,里面是去年晒干的“落霞红”花瓣——此花只在昆仑山阴面生长,花瓣向阳面如赤霞,背阴面似粉雾,需在日出前三刻带露采摘,用石臼捣三千杵,再以天山融水浸泡七日方可成膏。雪嫣红用银簪挑出指甲盖大小的膏体,在掌心揉开,那色泽竟如流动的熔金。
“飞霞妆的关键在于‘破相’。”她取来一面粗铜镜,先用“落霞红”胭脂在颧骨处斜斜抹上两道,再用沾了米粉的海绵扑狠狠按压边缘,将锐利的色块晕成模糊的绯云,“寻常女子上妆求精致,我这妆却要反其道而行,把眉眼轮廓都‘揉’开,再用深色胭脂勾勒假皱纹。”
慕容云海看着镜中人影,只见片刻功夫,雪嫣红那双顾盼生辉的杏眼已被深棕色眼线拉得细长,眼角用“鸦青墨”点了几颗假痣,两颊的“落霞红”被晕染得如同醉酒后的潮红,配上一头随意挽起的杂色假发,竟真成了个年近四十、面带风霜的市井妇人。
“还需配身行头。”雪嫣红打开一个暗格,取出件浆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领口磨出毛边,又往腰间系了个油渍斑斑的布兜,里面鼓鼓囊囊装着些胭脂小样,“我扮成走街串巷的胭脂婆,挎着匣子进听风楼卖货,谁会怀疑?”
她说话时,忽然从妆台抽屉里摸出个核桃大小的锡盒,打开来里面是半盒深紫色粉末:“这是用紫草和皂角籽磨的‘易容粉’,抹在脖子和手背上能让肤色变深,再沾上点锅灰……”话音未落,她已将粉末抹开,原本皓白的手腕顿时变得粗糙黝黑。
慕容云海看着她一系列操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这手易容术,倒像是……”
“像是现代特效化妆师的手法?”雪嫣红冲他眨眨眼,将一支裹着蜡油的细笔藏进发髻,“别问,问就是‘家传秘术’。对了,这是我新制的‘飞霞散’,”她递过个小纸包,“往茶水里撒一点,水面会浮起霞色波纹,那是我发出信号的暗号。”
听风楼果然名不虚传。雪嫣红刚踏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就闻到一股混杂着劣质茶叶、汗味和烟草的浊气。二楼大堂里摆满了八仙桌,三五个汉子围坐一桌,有的赤着胳膊划拳,有的压低声音窃窃私语,角落里几个穿长衫的书生模样的人,手指却在桌下飞快比划着什么。
“卖胭脂咧!新制的‘落霞红’、‘桃花醉’,大奶奶小娘子瞧一瞧哎——”雪嫣红捏着嗓子,用布兜撞开一桌正在赌钱的汉子,故意让胭脂匣子在桌上磕出声响。
“去去去!哪来的婆子,别耽误爷们发财!”一个络腮胡挥挥手,目光却在她脸上扫了两眼,又迅速移开。
雪嫣红赔着笑往后退,眼角余光却瞥见临窗的一桌二人。左边那人穿着青色纺绸长衫,腰间挂着柄玉骨折扇,看似斯文,指尖却有层薄茧;右边那人敞着怀,露出胸口狰狞的刀疤,喝酒时总下意识摸向靴筒——那是藏暗器的惯有动作。
她端着胭脂匣子慢慢挪过去,正听见刀疤脸压低声音说:“……老地方,子时三刻,带‘那东西’来。姓慕容的最近查得紧,咱们得——”
“客官瞧胭脂吗?”雪嫣红突然插话,将匣子往桌上一放,“这‘飞霞妆’套盒最适合您家夫人,瞧这色儿,跟您袖口的缠枝莲多配!”她故意指着长衫男的袖口,那上面果然绣着半朵残缺的莲花——正是残阳帮的暗记。
长衫男脸色微变,扇子“唰”地展开遮住半张脸:“没兴趣。”
“别介啊客官,”雪嫣红堆起笑,伸手就要去拿他面前的茶碗,“我这胭脂防水不晕染,您瞧——”她指尖刚触到碗沿,忽然手腕一翻,将那包“飞霞散”悄无声息撒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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