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粉斋的雕花木窗都支了起来,风卷着五月的玫瑰香涌进来,混着脂粉的甜香,在梁间打着旋儿。雪嫣红坐在镜前,看着铜盆里浮着的玫瑰花瓣,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叛军围困皇城那晚,也是这样的玫瑰季,她蹲在斋坊后院的地窖里,用这花瓣捣成的胭脂给慕容云海染过伤——那时他肩上中了箭,血把玄色锦袍浸得发暗,她不敢用火折子照,就借着从砖缝漏进来的月光,把玫瑰汁混着金疮药往他伤口上敷,指尖沾着的红,分不清是胭脂还是血。
“姑娘,这玫瑰膏子调得正好呢。”丫鬟春桃举着个白瓷钵进来,里面是刚熬好的玫瑰脂膏,泛着柔润的粉,“周师傅说,今儿的花瓣是凌晨带露摘的,比前儿个的艳三分。”
雪嫣红回头时,鬓边的珍珠步摇轻轻晃了晃。她今儿穿了件月白软缎的中衣,领口绣着缠枝玫瑰,是她自己画的花样——三个月前躲在地道里,慕容云海靠在她肩头喘气时,她就着他腰间玉佩的光,在草纸上画过这纹样,说等天下太平了,要绣在嫁衣上。
“把膏子放那边吧。”她指尖划过镜沿,铜镜面被擦得锃亮,映出后院攀在墙上的蔷薇,粉白的、艳红的,开得泼泼洒洒,像谁把胭脂盒打翻了,泼了满墙。可她总觉得,这颜色再艳,也艳不过城破那天,慕容云海从尸堆里把她捞出来时,溅在她衣袖上的那点红——那时他戴着的青铜面具碎了半面,露出的下颌沾着血,却笑着说:“别怕,我来了。”
春桃正往妆奁里摆胭脂盒,忽然“呀”了一声:“姑娘你看,这‘醉东风’的胭脂,膏体里竟有金箔闪光呢!”
雪嫣红凑过去看,那是她新调的玫瑰胭脂,在日光下转动时,膏体里真有细碎的金芒在跳。这是她用现代的微胶囊技术改良的法子,把金箔碾成粉,裹在玫瑰精油里封进膏体,涂在脸上会随体温慢慢化开,比寻常胭脂更持久。当初琢磨这方子时,慕容云海就坐在对面的梨木椅上,手里转着个空茶杯,看她把金箔纸剪得碎碎的,忽然说:“等战事平了,就用这胭脂当喜胭脂吧。”
那时她还红着脸嗔他不正经,可此刻摸着这冰凉的瓷盒,指尖竟有些发烫。
院门外忽然传来环佩叮当声,接着是周掌柜带着笑意的嗓门:“姑娘,二皇子殿下到了!”
雪嫣红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像被谁用鼓槌敲了记。她对着镜子理了理衣襟,看见自己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倒比刚涂的胭脂还艳。春桃在一旁抿着嘴笑:“姑娘别慌,殿下今儿没戴面具呢。”
话音刚落,就见青布帘子被轻轻掀开,慕容云海站在门口,身上穿了件月白锦袍,腰间系着玉带,乌发用根玉簪束着,再不是往日那副戴着面具、一身寒气的模样。晨光从他身后涌进来,在他肩头镀了层金,倒让他那双总是带着锐利的眼睛,此刻显得格外温和。
“在忙什么?”他走进来,目光落在妆奁里那排胭脂盒上,嘴角弯了弯,“我昨儿让人送的南海珍珠粉,用上了?”
雪嫣红点头,指着最左边那盒珍珠膏:“调了点在‘玉肌霜’里,比单用铅粉细滑多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个螺钿盒,“给你看个东西。”
盒里是块暗红色的胭脂,膏体上压着凤穿牡丹的纹样,看着倒像是陈年旧物。“这是前儿收拾地窖时找着的,”雪嫣红指尖划过纹样,“你看这压花,像不像你书房里那枚胭脂令?”
慕容云海的眼神暗了暗。那是烟雨阁的信物,当年他第一次来水粉斋,就是借着买胭脂的由头,把这令牌压在了柜台下。那时他只想利用这家水粉斋做眼线——京城里的夫人小姐们最爱来这儿调胭脂,三言两语间就能泄露出不少宅门秘事,谁曾想会被这坊主姑娘的直率撞破心防。
他记得有回她蹲在柜台后捣花泥,抬头看见他戴着面具,竟直愣愣地说:“殿下这面具挡着半张脸,多影响姑娘们看您的风姿啊。”气得他差点捏碎手里的茶盏,却又忍不住想,这世间竟有这般不怕他的女子。
“在想什么?”雪嫣红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是不是觉得这胭脂太旧了?我打算重新融了,调点新的玫瑰膏进去……”
“别融。”慕容云海抓住她的手腕,她的指尖还沾着点玫瑰膏,蹭在他手背上,凉丝丝的香,“留着吧,算是个念想。”
雪嫣红看着他眼底的温柔,忽然想起城破那天,他把她护在怀里,后背替她挨了一刀,血顺着衣料淌下来,滴在她发间。那时他贴着她的耳朵说:“雪嫣红,等我活下来,就娶你。”
“想什么呢,脸这么红?”慕容云海伸手,替她把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她耳垂,烫得像团火。
“没什么。”雪嫣红躲开他的目光,看见他腰间挂着个锦囊,“这是什么?”
他解下来递给她,锦囊是用软缎做的,绣着两朵并蒂玫瑰,针脚有点歪,倒像是新手绣的。“打开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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