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场轻雨洗过,枝头花苞半绽,粉白花瓣沾着露光,风过处便如碎雪般簌簌落下,沾了满阶清浅。水粉斋的伙计们从破晓便开始忙碌,将坞中那座临水的“听杏轩”收拾得雅致——檐下悬了素色鲛绡帘,栏边摆着几盆新换的白海棠,轩内长案上铺着浅青笺纸,案头列着螺钿妆奁、紫毫笔、松烟墨,连盛茶的盏都是月白釉的,只待午后“妆奁诗会”开场。
雪嫣红站在轩外的杏树下,指尖捏着片刚飘落的花瓣。她今日穿了件浅杏色交领襦裙,外罩一层半透的月白纱衫,衫角绣着几枝淡墨杏花,风一吹便若隐若现。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掌柜林伯捧着个描金漆盒过来,低声道:“坊主,您要的‘杏花脂’都备妥了,共三十盒,每盒里都衬了杏叶防潮。”
雪嫣红回头,接过漆盒打开。盒内铺着软绒,整齐码着三十枚莹白的瓷碟,碟中是半透明的凝脂,泛着淡淡的粉晕,凑近便闻得到清苦的杏香混着甜润的蜜意。这便是此次诗会的题眼——她前几日亲率伙计去晚杏坞采撷雨前杏花,选的皆是花瓣肥厚的“玉露杏”,用玉臼细细捣成泥,再用细纱筛滤去花渣,只留澄净的花汁;又取太湖产的淡水珍珠,研磨成极细的粉末,按三比一的比例与花汁调和,其间加了少许槐花蜜收稠,最后装入瓷碟,置于阴凉处凝了三日,才成了这“杏花脂”。
“记得待会儿给诸位宾客试妆时,要先取蔷薇露洁面,再用细棉巾蘸温水轻敷片刻,待皮肤润透了,先薄敷一层珍珠粉打底,最后用最小号的紫毫笔,蘸取杏花脂在颧骨处轻点,再轻轻往太阳穴方向晕开。”雪嫣红指尖点了点瓷碟里的凝脂,“这脂膏颜色浅,最忌涂得厚重,要的就是‘似有若无’的杏影感——你们多练几遍,别出岔子。”
林伯连连应下,刚要退下,却见远处官道上驶来一队车马,为首的是辆青帷马车,车辕上挂着枚银质的“云”字令牌。雪嫣红心头微跳,指尖的花瓣不自觉捏紧了些——那是慕容云海的车驾。这些日子他总以“面具客”的身份来水粉斋,有时是来取情报,有时只是坐会儿,看她调胭脂,偶尔会递来些稀罕的药材,说“可入脂膏,养肤”。今日诗会他竟肯以“二皇子”的仪仗来,倒让她有些意外。
马车在坞前停下,车夫掀开帷帘,先下来个身着墨色锦袍的侍卫,正是烟雨阁的统领秦风。随后,慕容云海缓步走下马车。他今日未戴面具,只束了个玉冠,穿了件月白描金的圆领锦衫,领口、袖口绣着暗纹的云纹,腰间系着墨色玉带,挂着枚羊脂玉佩。阳光落在他脸上,映得他眉眼愈发清俊,只是眉宇间仍带着几分疏离的沉静,与周遭热闹的春景似隔了层薄雾。
他目光扫过满园杏花,最后落在雪嫣红身上,脚步微顿,随即走上前,声音比平日温和些:“雪坊主筹备的诗会,果然有雅意。”
雪嫣红定了定神,屈膝行了个浅礼:“二皇子肯赏光,是晚杏坞的幸事。轩内已备了茶,殿下这边请。”
两人并肩往听杏轩走,脚下踩着落英,偶尔有花瓣落在慕容云海的月白衫上,他也不拂去。“那‘杏花脂’,我前日便听说了。”他侧头看她,眼底带着点笑意,“用杏花汁调珍珠粉,倒是新鲜——寻常胭脂多以红花、苏木为料,偏你总爱用这些时令花草。”
“时令花草有时令的意趣。”雪嫣红指尖拂过栏边的海棠,“春日用杏花,夏日用荷露,秋日用桂子,冬日用梅霜,涂在脸上,便像把四季的风光都带在了身上。再说,珍珠粉养肤,杏花汁清润,比那些含铅的水粉温和得多,贵女们用着也放心。”
慕容云海颔首,目光落在她鬓边——她今日也涂了杏花脂,只在颧骨处晕了淡淡的一层,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愈发通透,像沾了晨露的杏花瓣。“你这妆,该叫‘疏影妆’吧?”他忽然道,“昨日秦风说,你为诗会设计了一款新妆,淡如杏影,配月白衫最合适。”
雪嫣红有些惊讶:“殿下竟也听说了?”
“你的水粉斋如今是京中贵女的心头好,你做什么,自然有人传。”慕容云海轻笑一声,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骄傲,“我倒觉得这名字好,‘疏影横斜水清浅’,本是咏梅的诗,用来形容你这妆,竟也贴切——淡而不寡,雅而不俗。”
说话间已到听杏轩,此时宾客已到了大半。京中有名的文人墨客,如翰林院的编修苏墨、国子监的博士柳清和,还有几位勋贵家的小姐,如礼部侍郎家的千金沈清瑶、太傅家的孙女林婉,都已在轩内落座。见慕容云海进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他抬手免了,随意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目光却仍落在雪嫣红身上,似在看她如何主持这场诗会。
雪嫣红深吸一口气,走到轩中,抬手示意伙计将装着杏花脂的漆盒端上来。“今日邀诸位来晚杏坞,办这场‘妆奁诗会’,一是趁这杏花正好,与诸位共赏春光;二是想将我水粉斋新制的‘杏花脂’呈给诸位品鉴。”她声音清亮,透过鲛绡帘传到轩外,连枝头的鸟儿都似安静了些,“这杏花脂以雨前玉露杏为料,调以太湖珍珠粉,无铅无汞,既能作胭脂,又能养肌肤。今日诗会的题目,便是这‘杏花脂’与我新设计的‘疏影妆’——诸位可吟诗,可作词,凡佳作,皆能得一盒杏花脂,再加一份‘疏影妆’的教程笺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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