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江南,被连绵的梅雨缠得透不过气。淅淅沥沥的雨丝织成一张密网,笼着青石板路,笼着乌篷船,也笼着沿岸百姓紧锁的眉头——连续半月的降雨,让秦淮河水位暴涨,下游的几个村落已被洪水浸了大半,连带着苏州、扬州一带的河堤,也开始出现裂痕,人心惶惶。
这日清晨,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悄悄停靠在苏州码头。船帘掀开,率先走下来的是个身着玄色锦袍的男子,锦袍上用浓淡不一的墨色绣着疏朗的竹纹,竹节处却用极淡的胭脂色点染,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只在走动时,随着衣料的晃动,才透出几分若有似无的红,像雨后竹节上刚冒出的嫩笋尖。
男子正是微服巡查江南水患的慕容云海。他今日未戴冠,只用一根素银簪将头发束起,脸上带着几分风尘,却难掩眉宇间的英气。身后跟着长风和几个乔装成随从的侍卫,每人手里都提着简单的行囊,看上去像个走南闯北的富商。
“殿下,前面就是苏州城的西栅,听说昨日河堤又塌了一段,百姓都在往高处搬。”长风低声道,目光警惕地扫过周围——江南虽属大靖腹地,却因水患频发,近日已有些流民聚集,难免混杂些不安分的人。
慕容云海点点头,脚步未停:“先去西栅看看,别惊动地方官。”
刚走进西栅,一股潮湿的霉味便扑面而来。原本热闹的街巷此刻一片狼藉,低洼处的房屋大半被淹,只露出屋顶的黑瓦,几个百姓正蹚着齐腰深的水,往高处的山坡上搬东西,孩子的哭声和大人的吆喝声混在一起,被雨声搅得愈发嘈杂。
“这位小哥,借问一句,这水涨了几日了?”慕容云海拦住一个扛着木箱的中年汉子,语气温和。
汉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叹了口气:“快半月了!起初只是小雨,谁知越下越大,河堤也不争气,去年刚修的,今年就塌了!”他话里带着怨气,“官老爷们来了两回,只说会派人修,可到现在也没见着人影,倒是把粮仓的粮食运走了不少!”
慕容云海的眉头微微蹙起。他来之前已查阅过户部的文书,江南今年的河堤修缮银子早已拨付,按说不该如此不堪一击。“那你们平日吃什么?”他又问。
“还能吃什么?”汉子苦笑道,“家里存的干粮快吃完了,方才去镇上的粮铺买粮,老板说粮价涨了三倍,还限购!再这样下去,怕是要饿肚子了。”
正说着,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只见几个穿着官差服饰的人,正用鞭子抽打一个跪在地上的老人,老人面前摆着一筐发霉的稻谷,嘴里不停地哀求:“官爷,我真的没粮食了,这是家里仅剩的一点,求求你们别拿走……”
“少废话!”为首的官差一脚踹翻竹筐,稻谷撒在泥水里,“县太爷说了,所有粮食都要集中看管,谁敢私藏,就是抗命!”
慕容云海的眼神冷了下来。长风刚要上前,却被他用眼神制止——此刻暴露身份,只会打草惊蛇,他得先摸清这苏州的水患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
待官差们走远,慕容云海让侍卫去扶起老人,自己则蹲下身,捡起一把发霉的稻谷。稻谷上长满了绿色的霉斑,显然已经不能吃了。“老人家,这真是你家里仅剩的粮食?”
老人抹着眼泪点头:“是啊!儿子去修河堤时被砸伤了腿,家里就靠这点粮食度日,现在连这点都没了……”
慕容云海心里一沉,从行囊里取出一小袋米递给老人:“先拿去应急。我们是做粮贸的,正好带了些粮食,一会儿让随从给你们送些过来。”
老人千恩万谢地接过米袋,颤巍巍地往山坡上走。慕容云海看着他的背影,对长风道:“去查一下苏州的粮铺和粮仓,看看粮食都去哪里了。再去打听一下,去年修河堤用的是什么材料,银子花在了哪里。”
“是。”长风应下,转身带着两个侍卫消失在雨幕中。
慕容云海则带着剩下的侍卫,继续往河堤方向走。越靠近秦淮河,水势越汹涌,浑浊的河水拍打着河堤,发出“哗哗”的声响,河堤上已裂开好几道缝隙,几个百姓正用沙袋堵着,却杯水车薪。
“快!再加个沙袋!”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年轻人喊道,他挽着裤腿,小腿上沾满了泥水,却依旧干劲十足。慕容云海走上前,二话不说拿起一个沙袋,帮着往裂缝处填。年轻人愣了一下,随即道:“多谢这位先生!这雨再不停,怕是整个西栅都要被淹了!”
“你们修河堤,官府没人来帮忙吗?”慕容云海一边填沙袋,一边问。
年轻人啐了一口:“别提那些官老爷了!前几日来了几个,站在高处指手画脚,说我们堵得不对,结果没一会儿就被雨淋跑了!倒是我们这些百姓,自己的家自己救!”
慕容云海点点头,没有多言,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雨越下越大,打在脸上生疼,锦袍的下摆早已湿透,墨竹绣纹被雨水浸得愈发清晰,竹节处的胭脂色却依旧鲜亮——这锦袍是出发前,雪嫣红特意让人送来的,她说墨竹象征坚韧,胭脂色竹节则是盼他此行平安,还偷偷在锦袍的夹层里缝了一小袋她制的“兰草香露”,说能驱虫避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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