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接过案牍司主事递上的厚厚卷宗，就着昏暗的油灯，一页页仔细翻阅起来。他的目光锐利，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随着阅读的深入，赵德汉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从笔录上看，乎衍律都虽然凭借商人的敏锐嗅觉察觉到了九原郡的异常，判断出帝国可能要有大动作，并且目标是匈奴，但他也仅仅是有个模糊的猜测而已。他并不知道帝国具体的出兵时间、规模、战略意图，更不清楚帝国那些超越时代的可怕新武备。他之所以急着逃跑，更多的是出于一种本能的危机感和职业敏感。
更重要的是，据他交代，由于此事关系重大，且他的猜测尚无实证，为了避免消息错误引发王庭混乱或者暴露其他线路，他尚未向任何人透露他的怀疑，计划是逃出边境后亲自向单于面陈！
“好！很好！”赵德汉看到这里，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神色。
情况比预想的最好结果还要好！消息并未泄露！乎衍律都是单独行动，他的怀疑还只存在于他一个人的脑子里！
但现在，这个脑子已经被黑冰台彻底掏空了。
赵德汉眼中寒光一闪，瞬间恢复了那个冷血高效的秘密机关首领的模样。他猛地站起身，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
“侦缉司听令！”
“在！”一直候在门外的侦缉司队长陈海立刻跨步进门，躬身待命。
“即刻起，按照乎衍律都笔录所供名单及地址，调动所有能动用的人手，分头行动，将九原城内所有匈奴窝点、暗探，于今夜之内，全部拔除！记住，要快、要准、要狠！以雷霆之势，务必一网打尽，不得走脱一人，不得造成任何情报外泄！若有抵抗，格杀勿论！”
“遵令！”陈海眼中闪过兴奋嗜血的光芒，毫不犹豫地领命而去。
“案牍司！”
“属下在！”案牍司主事连忙应道。
“立刻将审讯笔录及乎衍律都所供一切情报，详细汇总整理，形成密报，以最快速度加密呈送咸阳，上报蒙毅大人！不得有误！”
“是！属下即刻去办！”
命令下达，整个九原郡黑冰台秘密据点如同精密的战争机器，瞬间高速运转起来。
夜色渐深，九原城结束了白日的喧嚣，逐渐陷入沉睡。只有打更人的梆子声偶尔响起，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上。
然而，在这寂静的夜幕掩护下，一场无声的清洗正在展开。
一队队身穿黑色劲装、面容冷峻的黑冰台侦缉司锐士，如同暗夜中流动的墨汁，悄无声息地逼近笔录上记载的一个个地点——城南的皮货店、城西的一家小酒馆、安插在郡守府的一名文书家中、甚至还有一名在城门口负责检查往来商旅的低级军官的住所……
“砰！”“砰！”
剧烈的撞门声突然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紧接着便是短促而激烈的打斗声、呵斥声、惨叫声，以及零星的火枪射击声！但这一切都发生得极快，往往在周围住户被惊醒，尚未来得及弄明白发生何事之时，一切便已归于沉寂。
黑冰台的行动干净利落，配合默契。他们往往以绝对优势的人力破门而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场面，负隅顽抗者当场格杀，束手就擒者则被迅速堵嘴捆绑，拖拽而出。随后便是彻底的搜查，所有纸张、信件、可疑物品被一律打包带走。
整个行动过程如疾风烈火，又精准得像外科手术。
当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来临，九原城内的骚动早已平息。
黑冰台秘密据点内，烛火依旧通明。队长陈海正向赵德汉复命：“禀令丞，名单所列十一处窝点，二十八名暗探，已全部清理完毕。击毙负隅顽抗者九人，生擒十九人，无一漏网。所有相关物证均已封存带回。”
“很好。”赵德汉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将活口严加看管，详细审讯，看看还能不能榨出点新东西。尸体处理干净。”
“是！”
赵德汉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望向外面依旧漆黑的夜空。城中的血腥气似乎还未完全散去，但他知道，九原郡，乃至整个帝国北境的隐患，已经被暂时彻底肃清了。
帝国的战争机器，可以继续安心地、全速地运转下去，而不必担心背后的窥探目光。
这场发生在黑暗中的雷霆行动，确保了未来的光明之下，帝国的剑锋所指，将更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边城依旧静谧，但空气之中，已然弥漫起大战将至前，那令人窒息的肃杀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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