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店的盛夏,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无声地吞吐着灼人的热浪。空气黏稠得仿佛能拧出水,知了在枝叶间声嘶力竭地鸣叫,更添几分烦躁。《星辰大海》的拍摄已进入中段,节奏愈发紧张,每个人都在这酷暑与高压的双重夹击下,透支着体力和精力。
顾言琛刚结束一场在密闭仓库内的追逐戏,戏服里衬早已被汗水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他走到休息区,接过助理小刘递来的冰水,一口气灌下半瓶,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暂时压下了五脏六腑的燥热。
他的目光习惯性地在片场扫视,很快便锁定了那个身影。
沈清玥正在不远处的仿古街景下拍摄。她穿着一身厚重的民国旗袍,为了贴合角色,妆容也比平时浓艳,此刻正按照导演的要求,在烈日下反复走着位。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化妆师不得不频繁上前补妆。她脸上维持着专业的表情,但顾言琛能清晰地看到她微微起伏的胸口,以及偶尔抬手用剧本扇风时,指尖那不易察觉的轻颤。
一股细微的、类似心疼的情绪,像藤蔓一样悄然缠绕上他的心。
他想起前几天,无意中听到两个场务闲聊,说《云海谣》剧组有几个工作人员因为中暑倒下了。虽然沈清玥的剧组管理完善,防护到位,但在这样的天气下长时间拍摄,辛苦可想而知。
一个念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涟漪。
他招手唤来小刘,低声吩咐:“去联系一下,‘沁凉坊’的师傅还在横店吗?”
“沁凉坊”是本地一位老师傅开的手工饮品店,用料极其讲究,尤其擅长熬制各种古法解暑汤饮,顾言琛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尝过,印象深刻。只是老师傅性子倔,每日限量供应,且不接急单、大单,需要提前很久预约。
小刘有些讶异,琛哥虽然讲究,但很少在片场特意点名要什么东西,尤其是这种需要费心安排的。“我马上问问。”他虽不解,还是立刻拿出手机联系。
顾言琛补充了一句,语气随意,仿佛只是临时起意:“如果师傅在,看看今天能不能匀出一些绿豆汤或者酸梅汤,量……稍微多一点。”
他想到了《云海谣》整个剧组。只送她一人,太过显眼,也绝非她的性格会坦然接受的。以整个剧组的名义,才最稳妥,最不露痕迹。
小刘的动作很快,片刻后回来,面带难色:“琛哥,联系上了。老师傅说今天的份额早就订完了,而且他老伴儿最近身体不太好,他得照顾着,暂时不接新单了。”
顾言琛握着水瓶的手微微收紧,面上却不动声色:“知道了。”
第一条路,被堵死了。
他沉默地坐在休息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膝盖。片场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外,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权衡着各种方案的可行性与可能带来的后果。
直接让剧组生活制片去统一采购一批高品质的清凉饮品,分发给所有工作人员和演员?这最直接,也最大方。但……这依然不够“特别”。混在大量的、统一的饮品中,那份想要单独给予某人的心意,会被稀释得无影无踪。而且,以他的性格,突然如此高调地关怀整个剧组,难免引人猜测,他厌恶任何不必要的关注和解读。
那么,以个人名义,只送给《云海谣》剧组?这更行不通。两个剧组虽然同在横店,但并无太多交集,他一个《星辰大海》的男主角,突兀地去给隔壁剧组全员送温暖,这信号太过诡异,只怕瞬间就会引爆流言蜚语。杨睿知道了,定然会第一个跳起来反对。
他甚至想过,让小刘悄悄买好,他只取其中一份,找个机会……可什么机会呢?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该如何自然地将一杯绿豆汤递到沈清玥手中,而不引起任何怀疑?他们此刻的关系,仅限于“合作的同事”,连朋友都算不上。
“顾老师,准备下一场了!”执行导演的声音传来。
顾言琛敛起心神,起身走向拍摄区。接下来的戏份,是他与另一位配角的办公室对峙,台词密集,情绪激烈。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投入到秦风的世界里。
然而,在某个拍摄间隙,当他下意识地再次望向那个方向时,看见沈清玥的助理小雨正拿着一把小风扇,拼命对着她吹,而她闭着眼,脸色在厚重的粉底之下,依然透出一种不健康的潮红。
那根名为“担心”的弦,又被拨动了。
他趁着休息的几分钟,走到相对安静的角落,拿出手机,避开旁人,亲自拨通了一个电话。他联系了一家以品质着称的连锁健康轻食品牌,他们在横店有分店。他迅速订了五十份冰镇绿豆汤和五十份招牌水果茶,要求用最好的材料,尽快送到《云海谣》剧组,落款人……他犹豫了片刻,写下了“一位欣赏王导作品的同行”。
这个说法,勉强能说得通。既表达了善意,又不会过于亲密,将焦点放在了导演和整个剧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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