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星觉得，世界上最讨厌的地方，不是充斥着消毒水味的牙科诊所，也不是周末还要早起的课外辅导班，而是每天下午四点十分的幼儿园门口。
那是“星光”最刺眼，也最让她无处可逃的时刻。
放学铃声一响，孩子们如同出笼的雀鸟，叽叽喳喳地涌向校门。念星习惯性地落在最后，小手紧紧攥着书包带子，低着头，盯着自己白色小皮鞋的鞋尖。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像夏日正午的阳光，明晃晃、热辣辣地聚焦在她身上。那些目光来自守候在栅栏外的家长，更多的时候，是来自一些拿着手机、眼神兴奋的陌生人。
“看！那就是顾念星！顾言琛和沈清玥的女儿！”
“天啊，真的好可爱！长得好像沈清玥啊！”
“快拍快拍！这个角度好！”
快门声，即使隔着一小段距离，即使淹没在嘈杂的人声里，对她敏感的耳朵来说，也清晰得刺耳。她不喜欢那些黑洞洞的镜头，它们让她觉得自己像是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而不是一个普通的小朋友。
今天，情况似乎更糟一些。除了往常那些熟悉的面孔，还多了几个看起来像是记者的人，拿着更专业的设备，目光在出来的孩子中急切地搜寻着。
念星的心跳开始加快，她下意识地往人群后面缩了缩，希望自己能像故事书里的隐形人一样消失。
“顾念星！”一个清脆又带着点炫耀意味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是班上的李萌萌，她穿着最新款的公主裙，像只花蝴蝶一样跑到她面前，身后还跟着几个平时总围着她转的小女孩。
“我妈妈说了，”李萌萌抬着下巴，声音很大，仿佛是要说给周围所有人听，“你爸爸妈妈是演戏的，是明星！明星的孩子跟我们不一样！”
周围几个小朋友好奇地看过来，一些家长也投来了目光。
念星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她抿紧了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不一样”，并不是她想要的。
“我昨天在电视上看到你爸爸了！”另一个小男孩挤过来，兴奋地比划着，“他好厉害，会飞！你会飞吗？顾念星？”
念星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蚋：“……不会。”
“哦……”小男孩有些失望地走开了。
李萌萌却像是找到了更有趣的话题，凑近她，压低了一点声音，却依然能让周围人听见：“我妈妈还说，你爸爸妈妈是假装很好的！电视上都是演的！是为了让大家喜欢他们才那样的！是真的吗？”
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了念星的心口。她猛地抬起头，第一次直视李萌萌，那双酷似顾言琛的黑曜石眼睛里，蓄满了被冒犯的震惊和委屈，还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明白的愤怒。
“不是的！”她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我爸爸妈妈是真的很好！”
她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一秒都不想！她用力推开挡在前面的李萌萌，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低着头，拼命地往校门口跑。她只想快点找到来接她的莉娜阿姨或者小雨阿姨，快点坐上回家的车，躲进那个没有这些讨厌目光和问题的世界里。
然而，她刚跑出校门，就被那几个等候多时的记者堵了个正着。话筒几乎要戳到她的脸上，刺眼的闪光灯让她瞬间闭上了眼睛。
“念星！看这里！”
“念星，你喜欢爸爸还是妈妈？”
“你将来也想当明星吗？”
七嘴八舌的问题像冰雹一样砸过来，念星吓得僵在原地，小脸煞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她只觉得周围的声音好吵，灯光好刺眼，那些大人的脸孔变得模糊而可怕。
“让开！请不要吓到孩子！”
及时赶到的莉娜一把将念星护在身后，用身体挡住镜头，语气严厉而不失礼貌。小雨也迅速上前，隔开记者，护着念星往停车的方向快步走去。
坐进车里，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念星一直紧绷的身体才猛地松懈下来，她扑进莉娜的怀里，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不是那种撒娇的啼哭，而是受了极大委屈后，压抑了许久的、崩溃的痛哭。
“怎么了宝贝？不哭不哭，告诉莉娜阿姨，谁欺负我们小星星了？”莉娜心疼地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
念星抽噎着，断断续续地把李萌萌的话和记者的围堵说了出来。尤其是那句“你爸爸妈妈是假装很好的”，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让她难过又害怕。
莉娜和小雨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无奈和愤怒。莉娜轻轻擦去念星的眼泪，语气无比认真地说：“念星，你听着，萌萌妈妈说的不对，那些记者问的问题也很无聊。你的爸爸和妈妈，他们之间的感情，比你在电视上、在电影里看到的任何故事都要真实，都要好。他们非常非常相爱，也非常非常爱你和妹妹。这一点，你不需要从任何外人那里去证实，你应该用自己的心去感受，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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