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长乐郡以北,地势渐高,山峦叠嶂,有一处名为“弈心谷”的地方,名声不显于俗世,却在隐士、棋道爱好者间口耳相传。谷中有一古老石制棋盘,传为仙人所留,棋盘旁生有一株千年古松,虬枝盘曲,姿态若定式。据说在此地对弈,能更清晰地照见本心,感悟天地至理。
宁瑜与阿翎并非为弈棋而来,只是途经此地,欲借这清幽山谷稍作休憩,采些山间清气。然而,甫一踏入弈心谷,宁瑜便感受到一股极其凝练、却又暗藏汹涌的“意”之场。这并非灵力波动,也非妖邪之气,而是一种纯粹的、关于“计算”、“布局”、“胜负”的意念残留,如同无数棋局留下的精神烙印,弥漫在空气之中,经年不散。
阿翎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她不再像往常那样好奇地四处张望,而是微微蹙着眉,仿佛在聆听一场无声的、却激烈无比的争辩。她手中的纸鹤,也收敛了翅膀,静静地停在她掌心,如同一个沉思的智者。
谷中并非空无一人。在那巨大的石制棋盘旁,或坐或立,围着十数人。这些人衣着各异,有宽袍大袖的隐士,有锦衣华服的贵公子,有布衣芒鞋的樵夫,甚至还有一位身着僧袍的和尚。他们年龄悬殊,神态却出奇地一致——皆屏息凝神,目光灼灼地盯着棋盘,仿佛那纵横十九道之间,蕴含着宇宙间所有的奥秘。
棋盘两端,对坐着两人。东首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面容清癯,眼神浑浊,布满老年斑的手指拈着一枚黑子,悬在棋盘上方,久久未曾落下。他身形佝偻,气息微弱,仿佛风中残烛,但眉宇间却凝聚着一股不肯服输的执拗。西首则是一位中年文士,面容俊雅,神色从容,指尖白子轻轻敲击着棋盘边缘,发出清脆的嗒嗒声,显得游刃有余。
棋盘之上,黑白棋子犬牙交错,局势已然到了最后关头。白棋大势已成,占据四方边角,中腹隐隐形成合围之势,看似胜券在握。而黑棋则如同一条陷入重围的苍龙,左冲右突,却似乎总差一口气,被白棋牢牢锁住要害,败象已露。
那老者拈着黑子,手臂微微颤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目光死死盯着棋盘,仿佛要将那棋盘看穿,寻得一线生机。周围观棋之人,也大多摇头叹息,认为黑棋回天乏术。
“顾老,大局已定,何必再苦苦支撑?”中年文士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然,“此局已纠缠三日,您年事已高,不如就此投子,保重身体要紧。”
那被称作顾老的老者,恍若未闻,只是死死盯着棋盘,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与痛苦。他并非为这一局的胜负,而是为某种更深层次的东西。
宁瑜与阿翎悄然走近,并未打扰对弈。宁瑜目光落在棋盘上,略一审视,便看出那黑棋确实已陷入绝境,白棋布局严谨,算路精深,几乎封死了黑棋所有可能的活路。那中年文士的棋力,显然极高。
然而,看着那执拗不肯认输的老者,宁瑜却隐隐感觉到,这盘棋,似乎并不仅仅是棋艺的较量。那老者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近乎悲壮的“守护”之意,仿佛他守护的不是棋盘上的几目得失,而是某种即将逝去的、珍贵的东西。
阿翎也看向那老者,眼中流露出同情,她轻轻拉了拉宁瑜的衣袖,指了指老者的心口。
就在这时,那老者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拈着棋子的手颓然落下,黑子“啪”的一声掉落在棋盘之外。他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脊梁,瘫软在石凳上,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灰败。
“顾老!”旁边有人惊呼,欲上前搀扶。
老者摆了摆手,喘息着,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棋盘,声音沙哑而绝望:“难道……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祖师爷传下的‘镇岳图’……真的要断送在我手里吗?”
中年文士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面上却故作惋惜道:“顾老,棋道如天道,有兴便有衰。‘镇岳图’虽为贵派镇派定式,然时移世易,其固守中腹、以厚势压人的古风,已不适应当今棋路之灵动变幻。败于在下这‘流云谱’之下,亦是情理之中。顾老又何必执着于一套过时的定式呢?”
原来,这并非普通的对弈,而是关乎一个棋派传承的赌局!那老者顾承宗,是“镇岳棋派”的最后传人,而那中年文士薛如玉,则代表新兴的“流云棋派”。双方约定,以此古棋盘对决,若顾老败,则“镇岳棋派”须交出传承信物,承认定式过时,门派就此消散。
那“镇岳图”,乃是镇岳棋派祖师观山岳之稳重、大地之厚德所创,讲究根基稳固,以拙胜巧,以不变应万变。而薛如玉的“流云谱”,则取其灵动变幻,无孔不入,专攻传统定式的薄弱之处。
此刻,棋盘上的局势,正是“流云”瓦解“镇岳”的生动写照。薛如玉的白棋,如同流云,避开黑棋厚重的正面,从边角渗透,最终合围中腹,将“镇岳”之势化解于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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