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阙:失魂之坊
宁瑜行至一处名为“天工坊”的古老匠作之乡。此地依山傍水,盛产各类矿石与良木,世代以精湛的手艺闻名,尤以铸造、木工、陶瓷见长。坊间传说,此地匠人祖师曾得神人传授《鲁班书》残卷,技艺通玄,所出器物不仅坚固耐用,更蕴含灵性,能与主人心意相通。
然而,甫一踏入天工坊地界,宁瑜便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燥热与喧嚣。并非人声鼎沸的热闹,而是无数铁锤敲击、锯木拉扯、陶轮旋转发出的、缺乏韵律的刺耳噪音。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粉尘、焦木与釉料混合的浊气,令人胸臆烦闷。
放眼望去,山谷间、溪流旁,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作坊,炉火熊熊,黑烟滚滚。匠人们埋首于各自的活计,动作迅捷而机械,眼神专注却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的傀儡,只在重复着固定的流程。他们打造出的器物,刀剑寒光凛冽,家具雕工繁复,瓷器釉彩华丽,乍看之下皆是精品,但宁瑜神识扫过,却觉这些器物徒具其形,内里空空荡荡,缺乏最根本的“器魂”——那种由匠人倾注心血、与材料对话、与天地共鸣所孕育出的独特灵韵。
更让宁瑜注意的是,此地匠人之间,充满了激烈的竞争与戒备。不同流派、不同作坊之间壁垒森严,互相提防,为了争夺订单、抢夺资源,明争暗斗层出不穷。甚至听闻有匠人为了求得所谓的“秘技”,不惜铤而走险,行那偷窃、破坏之事。
他信步走入一家规模最大的铁匠铺“千锤百炼阁”。店内陈列着各式兵刃农具,寒光闪闪,锋锐逼人。一位管事见宁瑜气度不凡,热情推介:“客官可是要选兵器?您看这口‘断水刀’,乃本阁大师傅以百炼精钢,历经九九八十一锤锻造而成,吹毛断发,削铁如泥!”
宁瑜拿起那口刀,入手沉重,刀身光滑如镜,确实锋利无比。但他以神识感应,刀身之内,只有一股被强行捶打进去的、暴戾的锐金之气,缺乏韧性,更无丝毫与持刀者共鸣的灵性。此刀虽利,却易折,且久持恐反伤其主心神。
“管事,此地可有何不重形锐,但重意蕴、能与人心意相通之器?”宁瑜问道。
管事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客官说笑了。器物嘛,好用、锋利、结实便是上品。您说的那等通灵之物,乃是传说中的神器,我等凡夫俗子,岂能打造?即便能,耗费心血无数,又有几人买得起?如今这世道,讲究的是效率,是实惠!”
宁瑜默然。器以载道,乃古人制器之最高追求。《周易·系辞》云:“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器,是道的物质承载。一件真正的良器,不仅要有形之用,更应有神之韵,能体现匠人的精神境界,能与使用者产生超越物质的沟通。如伯牙之琴,知音乃辨;如干将莫邪,剑气通灵。
而如今的天工坊,显然已迷失在“形而下”的技艺竞赛与功利追逐之中,忘记了“形而上”的道之承载。
他离开铁匠铺,在坊间行走,听闻如今坊内技艺最高、声望最隆者,乃是一位名叫“欧冶玄”的大匠。据说他继承了最完整的《鲁班书》残卷,技艺已臻化境,能打造出真正具有“灵性”的器物。但他性情古怪,深居简出,等闲不见外客,其作品更是万金难求,大多被豪门显贵收藏。
宁瑜神识悄然探向坊区深处,那欧冶玄的居所。果然,在那里,他感应到了一股不同于其他作坊的、更为凝聚却同样失之偏颇的“器”之气息。那气息强大,却带着一种刻意雕琢的匠气,仿佛为了追求所谓的“灵性”,而强行将某种意念烙印于器物之中,失却了自然浑成之意。
这天工坊之“病”,在于道器分离,重术轻道。而那欧冶玄,恐怕便是此风的引领者,或者说,是陷入另一种迷途的巅峰。
中阙:匠心之锢
宁瑜在坊区边缘,寻了一处几乎废弃的旧窑洞暂居。窑洞原主是一位老陶工,因手艺“不合时宜”,作品卖不出去,早已改行,窑洞也荒废了。
安顿下来后,宁瑜并未急于去找那欧冶玄,而是每日在坊间观察,与一些看似不得志、却仍保留着些许传统匠人风骨的老匠人交谈。
几经周折,他找到了一位因坚持古法锻造、不愿使用“速成”秘技而被排挤的老铁匠,名叫铁老三。铁老三须发皆白,手掌粗糙如树皮,眼神却依旧清澈锐利。
在宁瑜以诚相待,并展现出对器物之道的深刻理解后,铁老三终于吐露了心声。
“欧冶玄……他确实是个天才。”铁老三摩挲着一块未经锻造的铁胚,眼神复杂,“他天赋极高,又得了《鲁班书》真传,年轻时曾打造出真正蕴含山川灵韵的宝剑,那时我们都以为,天工坊的辉煌要在他手中重现了。”
“可是,”他叹了口气,“不知从何时起,他变了。他说传统的‘以心驭器’太慢,太依赖虚无缥缈的‘悟性’,他要找到一条能让所有匠人都能打造出‘灵器’的‘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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