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惜才看着妻子绝望而决绝的脸,看着儿子懵懂却充满饥饿的眼神,最后一丝挣扎和坚持终于彻底崩塌了。他无力地垂下手,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瘫倒在地,将脸深深埋入冰冷的地面,肩膀剧烈地抽搐起来。读书人最后的体面和尊严,在赤裸裸的生存面前,被碾得粉碎。
黄李氏见丈夫不再反对,抹了把眼泪,不再犹豫。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锦袋,顿时,白花花的银锭和几串铜钱晃花了她的眼!她这辈子从未见过这么多钱!她强忍着激动和恐惧,仔细数了数,足有二十两白银外加几贯铜钱!这是一笔足以让他们一家安稳生活好几年的巨款!
她不敢全部拿走,只取了一小块最小的碎银和一小串铜钱,仔细揣进怀里,然后将锦袋原样塞回书中,将书放回原处,尽力抹去一切痕迹。
“我…我去买米…买肉…再给菡儿扯点布做件新棉袄…”她的声音因激动和害怕而颤抖,脸上却焕发出一种病态的潮红。
黄惜才没有回应,依旧瘫在地上,仿佛死去了一般。
黄李氏咬了咬牙,揣着那点碎银和铜钱,如同做贼一般,心惊胆战地出了门。一路上,她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肉跳,直到买好了米、一小条肥肉、还有一小包珍贵的红糖,又去布庄扯了最便宜的粗布和一小簇棉花,慌忙往回赶。
回来后,她立刻生火做饭。当久违的米香和肉香从破旧的茅屋中飘出时,蜷缩在里屋的黄菡忍不住探出头,小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渴望。
就连瘫倒在地的黄惜才,也被这久违的食物香气刺激得微微动了一下。
晚饭,是干得能立住筷子的糙米饭,一碗油光闪闪的肥肉炒腌菜,甚至还有一小碗飘着油花的青菜汤。对于黄家来说,这简直是过年都不敢想象的盛宴。
黄李氏将饭菜端上那张摇摇晃晃的破桌,看着眼睛发直、不住咽口水的儿子,又看看终于挣扎着坐起来、面色灰败却眼神复杂的丈夫,低声道:“吃…吃吧…”
黄菡再也忍不住,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起来,吃得满嘴流油,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仿佛所有的恐惧都被这顿美食暂时驱散了。
黄惜才看着儿子贪婪的吃相,心中酸楚万分。他颤抖着手,端起饭碗,那沉甸甸的、久违的扎实触感,却让他觉得无比烫手。每一粒米,仿佛都沾染着未知的代价和危险。他艰难地扒了一口饭,混合着肥肉的咸菜塞入口中,味同嚼蜡,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但他强迫自己咽了下去。他知道,从吃下这口用“买命钱”换来的饭开始,他就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饭桌上无人说话,只有黄菡偶尔发出的满足的喟叹和碗筷碰撞的声音。气氛诡异而沉重。
饭后,黄菡因为吃饱了饭,又喝了点热水,咳嗽似乎真的减轻了一些,早早便带着满足的笑容沉沉睡去。黄李氏看着儿子熟睡的脸庞,轻轻抚摸着那新买的、柔软的粗布,眼中既有欣慰,更有深沉的忧虑。
她走到依旧呆坐在堂屋的丈夫身边,低声道:“…当家的…米缸满了…还能吃好些天…这布…我明天就给菡儿把棉袄做起来…冬天…总能熬过去了…”
黄惜才缓缓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声音沙哑而空洞:“熬过去?怎么熬?吃了这顿,下一顿呢?他…他不会放过我们的…他今天给药,明天…明天就可能要命…”
夫妻二人对视着,眼中都是同样的恐惧和茫然。短暂的饱腹带来的虚假安全感迅速消退,更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就在这时,院门外,再次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这次的敲门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轻,更缓,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意味。
但听在黄惜才夫妇耳中,却无异于地狱的丧钟!
又来了!他又来了?!这次又要做什么?!
黄惜才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再次掐入掌心。黄李氏则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地护住了里屋的方向。
“谁…谁啊?”黄惜才鼓起残存的勇气,颤声问道。
门外,传来一个略显苍老而陌生的声音,带着几分恭敬和迟疑:“请问…黄惜才黄先生可在家?小老儿…是隔壁巷子的刘老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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