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致贤走到公案后,并未立刻坐下,而是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卷宗翻看。里面记录的是最早的一起盗窃案,事主是一名经营绸缎的富商,丢失了大量珍贵丝绸和金银。现场描述、失物清单、询问笔录一应俱全,但正如周明轩所说,有价值的关键线索寥寥无几。
他又连续翻了几卷,案情大同小异,事主非富即贵,失窃财物价值巨大,现场留有猫头鹰标记,除此之外,仿佛真的有一个看不见的幽灵在京城肆意妄为。
“所有案发现场,都彻底勘查过了?毫无破绽?”李致贤放下卷宗,目光扫过堂下众官员。
一名负责勘查的主事连忙出列,躬身道:“回大人,卑职等不敢怠慢,每一次发案都即刻赶往,仔细勘查。但……但贼人手法极其老道,几乎从未留下过指纹、脚印等常见痕迹,对现场环境的利用和逃离路线的选择也堪称完美……仿佛,仿佛真的能飞天遁地一般。”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匪夷所思。
“坊间可有流传什么说法?或者,有无收到过任何匿名的线索提供?”李致贤追问。
周明轩接口道:“坊间传言倒是五花八门,有说‘茂儿爷’是江湖上隐世多年的巨盗,有说是狐仙鬼怪作祟,甚至还有说是……是某些勋贵子弟无聊所为。但皆是无稽之谈,查无实据。匿名线索也收到过一些,大多是为了赏金胡乱举报,排查后皆无所获。”
李致贤沉默片刻,走到堂前,目光缓缓扫过堂下每一位属官的脸,将他们的表情一一收入眼底。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飞天遁地,不过是障眼法。狐仙鬼怪,更是无稽之谈。本官不信世上有完美无缺的犯罪。之所以至今未破,要么是勘查不够细致,错过了关键线索;要么是思路陷入僵局,未能跳出窠臼;要么……”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愈发锐利,如同实质般扫过众人,“……就是内部有人,懈怠渎职,甚至暗中阻挠!”
最后那句话,如同一声惊雷,在寂静的正堂中炸响!
堂下众官员顿时神色各异,有的凛然,有的低头,有的则面露不忿之色。周明轩的脸色也是微微一变,连忙拱手道:“大人明鉴!我等岂敢懈怠!实在是贼人太过狡猾……”
李致贤抬手打断了他,语气缓和下来,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本官并非指责诸位。此案棘手,本官心中有数。既往不咎,但从今日起,所有案卷,本官要亲自重新梳理核查。所有涉案人员,无论事主、仆役、周边住户,本官要逐一亲自问话。以往所有勘查记录,本官要逐一复核。京城各色人等汇聚之所,本官要亲自走访。”
他环视众人,一字一句道:“陛下将此案交予我等,是对中枢令衙门的信任,亦是考验。此案不破,我等无颜面对圣恩,亦无颜立于这朝堂之上!望诸位收起所有心思,竭尽全力,助本官早日擒获此獠,廓清京畿!”
这一番话,既有震慑,也有激励,更表明了新任长官的决心。
堂下官员无论心中作何想,此刻都只能齐声应道:“卑职等谨遵大人之命!必竭尽全力,侦破此案!”
“很好。”李致贤点点头,“周判官,即刻安排下去,将所有案卷按时间顺序整理妥当,送至本官值房。另外,将最近一期,也就是贡品被盗一案的详细卷宗,单独取出,本官要最先查阅。”
“是!下官这就去办!”周明轩连忙应下,挥手示意属下官员们立刻行动起来。
中枢令衙门这台庞大的机器,因为新主人的到来,开始加速运转起来,尽管这运转中夹杂着多少暗流与观望,尚未可知。
李致贤被引至专门为他准备的值房。房间宽敞明亮,家具器物一应俱全,比静水县的官驿条件好了不知多少。但他此刻无心欣赏,待周明轩亲自带着两名书吏将第一批如山般的案卷送来后,他便屏退了左右,只留下自己一人。
他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与窥探。
值房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之声。
他走到那堆满了半个书案的卷宗前,随手拿起最上面那一份——正是贡品被盗案的卷宗。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沉浸入这错综复杂的迷案之中。
然而,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了窗外,瞟向了遥远的东南方向。
静水县……野猫岗……山神庙那个标记……还有,文华书院的前教员,黄惜才……
京城的“茂儿爷”,与静水县那个偷窃铜磬、留下标记的小贼,真的有关联吗?
黄惜才那套“神妖论”,与这一系列针对富户权贵的盗窃案,难道真的只是一种思想上的巧合?
他将手伸入怀中,摸出了王忠抄录的那张关于黄惜才曾在文华书院执教的纸条。
看着上面的字迹,李致贤的眉头紧紧锁起。
京城迷雾重重,盗影深藏。
而那条意外发现的、通往静水县的细微线索,却像是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缠绕在他的心头,让他无法完全专注于眼前的案卷。
他总觉得,那远在千里之外的破败茅屋和那个神秘的教书先生,或许才是解开这一切谜团的关键钥匙。
但眼下,他必须首先应对京城的局面。
他收敛心神,将纸条重新收好,缓缓打开了那份记录着贡品被盗详情的卷宗。
案卷的第一页,便是事主的姓名与身份。
当看到那个名字时,李致贤的瞳孔,骤然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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