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内,周明正端着茶杯,细细打量着厅中的陈设,见李致贤进来,立刻放下茶杯,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起身拱手道:“李大人!冒昧打扰,还望海涵啊!”
“周主事客气了,快请坐。”李致贤还礼,笑容恰到好处,既不显疏离,也不过分热络。
两人分宾主落座,寒暄了几句天气、公务繁忙之类的废话。周明看似随意地提起:“听闻李大人近日为了那茂儿爷的案子,甚是辛劳。张阁老前几日还提及,说李大人能力出众,必能早日破案,以安圣心呢。”
话语像是夸奖,实则绵里藏针。既点明了张世荣在关注此案,又隐含催促之意。
李致贤不动声色,呷了口茶,淡淡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分内之责,不敢言辛劳。至于破案,需抽丝剥茧,急不得。陛下亦深知此理,曾面谕‘固本清源’,方是正途。”
他轻描淡写地将皇帝抬了出来,既是表明自己有圣意支持,也是回应了对方的“催促”,暗示此案不能简单以抓捕了事。
周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脸上的笑容却更盛:“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陛下圣明,李大人更是深谋远虑。”他话锋一转,状似无意地问道,“只是……听说李大人手下几位得力干将,近日都被刑部借调去协查要案了?这中枢令衙门事务繁杂,少了臂助,李大人岂非更是劳心劳力?”
果然来了。李致贤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几分无奈:“朝廷公务,自当以大局为重。刑部那边案情紧急,马师爷和赵氏兄弟都是干才,能去相助,也是他们的荣幸。衙门内……总还能维持运转。”
“李大人高风亮节,下官佩服。”周明恭维一句,随即压低了些声音,身体微微前倾,做出推心置腹的姿态,“不过,李大人初来京城,想必也知,这衙门办事,没有人手是万万不行的。尤其是查办这等大案,若无心腹之人奔走,难免束手束脚。下官在吏部多年,倒也认得几个机敏能干、背景清白的年轻人,若李大人不弃,下官或可代为引荐一二?”
图穷匕见!这是要直接往他身边安插钉子!李致贤心中怒意升腾,面上却依旧平静,甚至带上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激”:“周主事美意,本官心领了。只是如今案情未明,用人更需谨慎。况且,调动人事,自有章程,本官也不便擅专。待此案稍有头绪,若确需增派人手,再劳烦周主事不迟。”
他婉拒得滴水不漏,既未完全堵死对方,也未留下任何现在就可被利用的缝隙。
周明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哈哈一笑掩饰过去:“李大人考虑周详,是下官唐突了。”他使了个眼色,身后的随从立刻将那个一直捧着的礼盒呈上,“区区薄礼,乃家乡特产,不成敬意,还望李大人笑纳。”
李致贤扫了一眼那雕刻精美的木盒,知道里面绝不可能只是“家乡特产”。他面色一肃,正色道:“周主事,这就不必了。本官为官,向来清廉自守,从不收受同僚馈赠。此例一开,日后难免瓜田李下,还望周主事体谅。”
他拒绝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周明的脸色终于有些挂不住了,青红交加,勉强维持着笑容:“是是是,下官考虑不周,李大人清名,下官早有耳闻,佩服,佩服。”他又勉强坐了片刻,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便起身告辞,带着那份未被接受的“薄礼”,灰溜溜地走了。
送走周明,李致贤站在花厅门口,望着对方消失在照壁后的背影,眼神冰冷。张世荣的手段,一环扣着一环,打压、孤立、试探、拉拢、安插……无所不用其极。这更从反面印证了,茂儿爷一案,以及其背后可能牵扯的“清源”之举,真正触动了某些人的根本利益。
他回到书房,心情并未因成功打发走周明而轻松,反而更加沉重。对手的强大与无所顾忌,远超他的想象。他重新拿出黄惜才的信,又摸了摸怀中那冰冷的砖块。
来自静水的温情与提示,与京城冷酷的现实交织在一起。他仿佛站在一条细线上,一边是可能万劫不复的深渊,一边是渺茫却必须追寻的微光。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叩响,李安去而复返,脸上带着一丝更深的忧虑。
“老爷,刚收到消息……我们派去暗中查访‘老’、‘翁’字样地点的人……有一个,在西城旧城区,失联了。”
李致贤的心猛地一沉。
失联了?
李福那边才刚刚开始行动,就立刻出现了意外?是巧合,还是……他们的调查,从一开始就落在了别人的眼里?
静水家书带来的那点温情瞬间被现实的寒意驱散。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中,稍有异动,那网便会骤然收紧。
黄菡眼中“眼神亮亮”的“好爷爷”或许存在,但围绕其周围的,却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与危险。下一步,该如何落子?那失联的探子,是生是死?他的调查,是否已经打草惊蛇?
李致贤凝视着窗外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目光锐利如刀。夜幕,即将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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