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领命而去已有三日,中枢令衙门内外,依旧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张世荣那边似乎暂时收敛了锋芒,未再派人前来“拜会”或明目张胆地设置障碍,但这种沉默反而更像暴风雨前的压抑,透着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茂儿爷自官仓一役后,也再次蛰伏,京城仿佛又回到了往日的秩序,只有市井间偶尔流传的、关于那位神秘义盗的种种传说,证明着那场风波并非幻觉。
李致贤深知这平静下的暗流汹涌。他按捺住内心的焦灼,表面上依旧按部就班地处理着衙门公务,翻阅着那些无关痛痒的文书,仿佛已接受了被架空的现状。然而暗地里,他所有的神经都紧绷着,等待着李福那边的消息,同时也在脑海中不断推演、完善着以济贫院为突破口的调查思路。
他清楚地意识到,追踪茂儿爷的销赃路径,远比直接抓捕其人要复杂和隐秘得多。这不仅仅是在追查一个罪犯,更像是在解剖一个精心构建的、游走于光与暗之间的特殊系统。常规的当铺、古董行、黑市,对于茂儿爷这等人物而言,风险太高,痕迹太明显。他必须将目光投向那些更不引人注目,甚至带着“善”之伪装的角落。
第四日傍晚,华灯初上,李福才风尘仆仆地回到李府书房。他面色疲惫,眼中却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老爷,有眉目了!”李福顾不上喝口水,压低声音急促道。
李致贤精神一振,示意他坐下慢慢说:“如何?可查到什么?”
“按老爷的吩咐,小人避开了所有官面上的渠道,动用了几条极为隐秘的私人关系,从几个不同方向暗中查访。”李福喘了口气,接过李致贤递来的温茶一饮而尽,继续道,“京城内外,大小寺庙二十七座,道观九座,各类善堂、济贫院不下五十处。明面上的香火捐赠、善士乐施,账目大多清晰可查,与茂儿爷行动的时间、特征难有关联。”
李致贤并不意外,若如此容易便能查到,茂儿爷也混不到今日。
“但是,”李福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在排查这些机构的实际运作和底层人员口风时,小人发现了几处异常。”
“哦?细细说来。”
“其一,是城西‘永济堂’,一家老字号的善堂,主要施粥赠药。表面上看,其资金来源于几位城南富商的定期捐赠。但小人买通了一个在里面帮工多年的老灶头,据他酒后失言,永济堂近两年来,每隔两三月,总会在深夜收到一笔‘无名捐’。来的不是富商家的仆役,而是几个陌生的精壮汉子,抬着沉甸甸的箱子,交给堂主后便迅速离开,从不留名。箱子里具体是何物,老灶头级别低,无从得知,但他曾偶然瞥见一次开箱,里面似乎是……成锭的官银!”
“官银?”李致贤瞳孔微缩。官银皆有铭文标记,民间流通需熔铸重炼,极为敏感。若茂儿爷所盗财物中夹杂官银,通过这种方式“洗白”再用于济贫,倒是一条隐蔽的路径。
“其二,更可疑的是南城外的‘慈幼局’,专门收容孤儿弃婴。”李福继续道,“此地更为偏僻,捐赠来源也杂。小人设法接触到了一个曾在那里做过三个月短工的木匠。他说,约莫半年前,慈幼局后院一间废弃的库房突然被启用,常有生面孔出入,且戒备森严,连他们这些做工的都不能靠近。他曾无意中听到看守的两人低声交谈,提到什么‘猫爷送来的米粮够吃半年’、‘这次的书册笔墨都是上等货’之类的话。”
“猫爷?”李致贤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称呼。
“是,那木匠听得真切,就是‘猫爷’。而且,他提到那些米粮的包装麻袋,质地特殊,上面似乎有被刻意刮掉的印记残留,像是……官仓用袋。”
官仓!李致贤心中剧震。这几乎可以与之前的官仓事件隐隐呼应!茂儿爷盗取的,或许不仅仅是账本,还有实物?或者,他还有其他渠道获取官仓物资?
“其三,”李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也是最奇怪的一处。是北城‘清静庵’,一座小小的尼庵,香火不旺,平日里只靠附近百姓接济和做些女红度日。但据一个常往庵里送菜的小贩说,约在两个月前,也就是茂儿爷盗取东城刘御史家之后没多久,清静庵突然收到一笔巨额匿名捐赠,全是足色的金叶子!足够那尼庵修缮房屋、购置田产,安稳度日数十年。庵里的主持师太原本不肯收,但送金叶子的人只留下一句话,‘物归原处,善心永驻’。师太思索良久,最终收下,但并未大肆声张,只悄悄用于庵堂维护和接济更穷苦的邻人。”
“物归原处?”李致贤眉头紧锁。刘御史是出了名的贪酷,其家财来路不正。茂儿爷盗其家财,转而捐赠给清贫尼庵,这“物归原处”四字,意味深长。这更像是一种带有评判和象征意义的行动,而不仅仅是销赃。
三条线索,指向三种不同的“销赃”或“散财”模式:永济堂疑似洗白官银;慈幼局可能接收赃物实物;清静庵则更像是带有仪式感的“劫富济贫”。这显示出茂儿爷及其背后势力行事风格的多样性与复杂性,绝非单一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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