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驱散了京城的夜色,却驱不散李致贤眉宇间凝结的凝重。中枢令衙门后堂,他端坐在酸枝木官帽椅上,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光滑的扶手,发出沉闷而规律的轻响。一夜未眠,并未让他显得疲惫,反而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锐利的光芒更盛,如同拭去尘埃的宝剑,寒光凛冽。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昨日在旧城区那惊险的一幕。地痞的狞笑,随从的惊呼,刀锋的寒意,以及……那枚不知从何处射来,精准得令人心惊的石子。
那不是巧合。
力道、角度、时机,都拿捏得妙到毫巅。既解了围,又未真正伤人性命,最大限度地避免了事态扩大,将官府的注意力控制在可控范围内。这份掌控力,绝非寻常江湖客所能拥有。更让他心惊的是那隐匿于暗处的姿态——自始至终,那人未曾露面,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在搅动局势后便彻底融入阴影,不留丝毫痕迹。
“是他吗?”李致贤在心中自问。那个名动京城,盗取贪官污吏,留下猫鹰标记,将所得钱财散于贫苦的“茂儿爷”。
动机呢?茂儿爷为何要救他这位奉旨缉拿他的中枢令?
是怕他李致贤折在几个地痞手里,导致朝廷震怒,进而对旧城区展开雷霆扫穴,毁了他赖以藏身的根基?这说得通。旧城区鱼龙混杂,民情复杂,确是隐匿行踪的绝佳所在。一旦官府不顾一切进行大规模清剿,即便抓不到他,也必然会让他的活动空间受到极大挤压,甚至可能暴露其重要的情报来源和支援网络。
还是……另一种更为大胆,也更让人不安的猜测?那解围之举,并非出于阻碍,而是一种……隐晦的示好,或者说,是一种基于某种共同立场的下意识行为?
李致贤想起了济贫院老院长的话,那个定期送来银钱、嘱托救助孤寡的“蒙面客”。他想起了在茶肆酒坊间听到的,百姓对茂儿爷“劫富济贫”的称颂,虽毁誉参半,但在底层民众中,确实存在着一种沉默的拥护。若茂儿爷真如他所推测的那般,并非为私利,而是有着某种“替天行道”的准则,那么,他李致贤这位以“查案需固本清源”为由,暂未全力追捕他,反而在调查目标官员劣迹的中枢令,在茂儿爷眼中,是否会是一个……可以区别对待,甚至值得在暗中维护的“清官”?
这个念头让李致贤感到一阵荒谬,却又无法彻底排除。官与盗,追捕者与被追捕者,其间的关系竟变得如此微妙而复杂。
然而,无论动机为何,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昨日那神秘的黑影,必然与茂儿爷有着极深的关联,甚至很可能就是其本人。这条突然出现的、活生生的线索,如同在迷雾中点亮了一盏孤灯,虽然光线微弱,却清晰地指向了一个明确的方向——旧城区。
他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仅靠翻阅卷宗和有限的微服私访来被动等待线索浮现。必须主动出击,深入那片被阴影笼罩的区域。
但如何出击,却需要极高的技巧。旧城区非比寻常,那里盘根错节的势力、对官府天然的警惕,以及茂儿爷可能拥有的广泛眼线,都意味着任何大规模的、明目张胆的搜查行动,都只会是打草惊蛇,徒劳无功。
李致贤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庭院中,几株老树已抽出嫩绿的新芽,焕发着生机,但这京城的暗流,却比冬日更加冰冷刺骨。他需要一套组合拳,一套既能深入虎穴,又能麻痹对手,甚至能反过来利用局势的策略。
“来人。”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名身着青色官服、面容精干的属下应声而入,垂手恭立。此人是李致贤从静水县带来的少数亲信之一,名唤赵干,做事稳妥,心思缜密。
“两件事。”李致贤转过身,目光如炬,“第一,从今日起,加派得力人手,严密监控城西那所济贫院,尤其是夜间。所有出入人员,特别是形迹可疑、遮掩面目者,一律秘密跟踪,查明其落脚点。记住,是秘密监控,绝不可惊扰院中之人,更不可让目标察觉。”
“是,大人!”赵干凛然领命。
“第二,”李致贤略一沉吟,“你去寻京兆尹衙门相熟的官员,透个口风。就说本官昨日巡视旧城,目睹民生多艰,心下戚然。深感身为朝廷命官,有抚慰百姓之责。意欲近日筹措一批米粮、药材,于旧城区择地设置粥棚、施药点,并请工匠查验修补一些年久失修的公共水井、道路。让他帮忙物色几个合适的地点,并派些衙役届时维持秩序,以免引发骚乱。”
赵干微微一怔,有些不解地抬头看向李致贤。查案的关键时刻,大人为何突然要大兴慈善之举?但他跟随李致贤多年,深知这位上司行事常有深意,当下也不多问,只是恭敬答道:“属下明白,这就去办。”
李致贤看着赵干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监控济贫院,是盯住“蒙面客”这条明线。而所谓的“体察民情,施恩旧城”,则是一举多得的暗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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