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以及远处胡典吏偶尔发出的轻微咳嗽声。
终于,在翻到一本记录先帝中后期,也就是当今皇帝已被立为太子、但先帝尚未驾崩时期的赏赐档案时,他的目光凝固了。
那是一条相对详细的记录:
【天承运皇帝敕曰:皇太子大婚,承祧社稷,肇启鸿图。特赐太子及太子妃龙凤呈祥玉佩一对,玉质温润,雕工精湛,龙章凤姿,以象阴阳和合,嫡统延绵。此乃内府秘藏之和田美玉,循古礼而制,非宗庙嫡脉不可僭越佩之。着即颁赐,永镇东宫。钦此。】
记录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备注:【此对玉佩乃循太祖旧例,为确立储君、昭示嫡统之重器,非同寻常赏玩之物。太子及太子妃需于重大祭祀、朝会时佩戴,以正名分。】
李致贤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找到了!
记录明确无误地指出,这对龙凤玉佩是太子大婚时,皇帝亲赐的“重器”,其象征意义远超普通赏赐,明确指向“嫡统延绵”、“非宗庙嫡脉不可僭越”。这完全印证了陈望的说法,甚至更加权威和具体!
然而,他的兴奋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更深的疑惑所取代。
记录明确记载是一“对”玉佩。那么,除了第二鸿手中的那一枚,另一枚在哪里?按照制度,应该由太子和太子妃分别佩戴。太子被废后,这对玉佩理应被收回内府,或者随太子被圈禁而存放,为何会有一枚流落到第二鸿手中?第二鸿并非皇室嫡脉,他有何资格持有此物?是赏赐?是代管?还是……通过某种不可告人的手段获得?
而另一枚……是否就在那可能的太子遗孤,也就是……茂儿爷手中?
这个念头让李致贤感到一阵眩晕。如果茂儿爷真的持有另一枚象征嫡统的玉佩,那么他的身份,几乎可以坐实!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继续在档案中搜寻,希望能找到关于这对玉佩下落的更多线索,或者关于太子家眷的记载。但关于太子被废及其之后的记录,明显变得简略、模糊,甚至有些地方墨迹深浅不一,仿佛被多次查阅或刻意修饰过。关于玉佩,只有一句冰冷的“查抄东宫,一应器物封存入库”,再无线索。关于太子家眷,更是语焉不详,只提到“太子妃抑郁而终”,“其余家眷酌情安置”,具体如何安置,安置何处,一概没有。
显然,有人不希望后世之人轻易查清这段历史的真相。
李致贤合上卷宗,揉了揉酸涩的双眼。尽管关键的下落信息被刻意掩盖,但手中这份关于玉佩象征意义的官方记载,已经是一份重量十足的物证。它赋予了那枚失踪的玉佩前所未有的重要性,也将茂儿爷的身份嫌疑,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将卷宗小心翼翼地放回木匣,走到门口胡典吏的桌前。
“胡老,这份档案,本官可能需要后续再仔细研读,不知可否……”他试探着问道。
胡典吏抬起眼皮,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打断了李致贤的话:“李大人,档案库有档案库的规矩。卷宗不得带离,查阅需在此地进行。今日大人所看,老朽已然记录在案。”他指了指桌上的一本登记簿,“至于后续……呵呵,这些陈年旧纸,说不定哪天受潮、被虫蛀了,或者整理时归错了位置,都是常有的事。大人若真想弄清楚些什么,光靠翻这些死物,恐怕……难啊。”
他的话看似平淡,却再次让李致贤感到了那股隐晦的警告和提醒。这老典吏,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他似乎在暗示,档案可能不可靠,甚至可能“被消失”,追查下去会有危险。
“多谢胡老指点。”李致贤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这座充满历史尘埃与隐秘的档案库。
走出档案库,外面阳光刺眼。李致贤却觉得心头如同压上了千斤重担。手中的线索越发清晰,指向那个惊人的可能性,但前方的迷雾却似乎更加浓重,危险也更加迫近。
陈望死了,档案可能不可靠,暗处的敌人时刻准备着扑灭任何真相的火苗。
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茂儿爷与太子旧案有着极深的关联,甚至很可能就是太子遗孤。那么,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是继续以缉盗的名义,全力追捕这位可能的“龙孙”?还是……暗中调整策略,设法与之接触,验证其身份,甚至……考虑合作,共同揭开当年的冤情?
这个抉择,关乎律法,关乎正义,更关乎他对皇室的忠诚与对天下公道的理解。
他抬头望向巍峨的宫墙,那里面是至高无上的皇权。而在他追查的方向,旧城区的阴影中,可能隐藏着一位流落的皇嗣。
就在他心潮起伏,难以决断之际,一名亲随急匆匆赶来,递上一封密封的信函。
“大人,旧城区粥棚那边出事了。有人……在领粥的时候,偷偷塞给了我们的人这个。”
李致贤拆开信,里面没有署名,只有一行潦草的字迹,墨迹似乎是用木炭匆匆写就:
“欲知玉佩事,三更城南荒冢坡。”
信纸的右下角,画着一个极其简略的图案——正是那枚龙凤玉佩的轮廓!
李致贤的瞳孔骤然收缩。
来信者是谁?是茂儿爷本人?还是另一股知晓内情的势力?是陷阱,还是……他一直在等待的,与那个“影子”直接对话的机会?
夜色中的荒冢坡,注定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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