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踉踉跄跄地来到了那个熟悉的、位于两条小巷交叉口的简陋炭摊前。摊主是个裹着脏兮兮羊皮袄的壮汉,正揣着手,跺着脚,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天气。他的摊位上,堆着一些黑乎乎、块头很小、夹杂着大量石头的劣质石炭,还有几捆看起来就没干透、表皮还带着冰碴的树枝。
“炭……炭怎么卖?”僖伯凑上前,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他必须大声喊出来。
那炭商抬起被冻得通红的鼻子,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僖伯,看到他那一身破旧和冻得瑟瑟发抖的狼狈相,眼中立刻闪过一丝鄙夷和不耐烦。“最好的云炭,五十钱一担!次等的青炭,三十钱!最次的石炭,十五钱!要哪种?”他报出的价格,如同这天气一样冰冷刺骨,而且明显高于往常。
僖伯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怀里那三枚布币,加起来恐怕连最次的石炭,也买不到巴掌大的一块!
“老板……行行好……”僖伯几乎要哭出来,他掏出那个小布包,颤抖着打开,露出里面三枚寒酸的小钱,“就……就这些……您看,能不能……赊给我几块?或者,换几根干柴也行……家里有孩子,快冻死了……”
那炭商瞥了一眼那三枚小钱,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笑又肮脏的东西,他夸张地“嗤”了一声,挥挥手,像驱赶苍蝇一样:“去去去!哪儿来的老穷鬼!三文钱?你当老子是开善堂的?这点钱连块炭渣都买不起!滚远点,别挡着老子做生意!”他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僖伯脸上。
“老板……求求您了……”僖伯不肯放弃,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他几乎要跪下去,“哪怕……哪怕就换一块!一块就行!让孩子能暖和一下手……”
“一块?嘿!”炭商被他的纠缠弄火了,他猛地从炭堆里捡起一块鸽子蛋大小、黑乎乎几乎全是石头的“炭”,狞笑着扔到僖伯脚边,“喏!拿去吧!赏你的!赶紧抱着你的‘宝贝’滚蛋!再啰嗦,老子叫巡街的来抓你!”
那块所谓的“炭”,轻飘飘地落在雪地里,连个印子都没砸出来,与其说是炭,不如说是一块稍微黑一点的石头。
屈辱、绝望、寒冷、饥饿……种种情绪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僖伯心中最后一道防线。他没有去捡那块侮辱性的石头,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炭商转过身去,不再理会他。
风雪更大了,疯狂地抽打着他苍老的脸庞和佝偻的身躯。他看着眼前白茫茫一片的街道,看着那些紧闭的门窗,看着炭商那冷漠的背影,只觉得天地虽大,却无他立锥之地;人间虽广,却无一丝温暖可依。
完了……全完了……
细软耗尽,钱币无用,求助无门。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馆舍内,夫人和小公子在寒冷和饥饿中慢慢失去生命的凄惨景象。而他,这个无用的老仆,甚至连最后一点希望都无法带回去。
巨大的悲伤和绝望淹没了他。他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着退到旁边一条更加僻静、堆满垃圾和积雪的死胡同口,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缓缓滑坐到雪地里。
泪水,浑浊而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瞬间就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冻成了冰凌。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张着嘴,任由泪水奔涌,肩膀剧烈地抽搐着。那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无声的嚎啕。他为自己和主家的悲惨命运而哭,为这世道的冷酷无情而哭,也为自己的无能和渺小而哭。
就在他沉浸在无边的绝望中,几乎要被冻僵、意识也开始模糊的时候,一个略带迟疑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喂……老丈?你……可是质子馆舍的那位老管家?”
僖伯如同被雷击般,猛地一颤,惊恐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他看到一个人影站在他面前,挡住了部分风雪。那人也穿着赵国低级吏员的皂色公服,外面罩着一件半旧的棉袍,头上戴着挡雪的斗笠,看不清全貌,但身形似乎有些熟悉。
是官差!僖伯的第一反应是巨大的恐惧!是被发现了?是来抓自己的?他下意识地就想蜷缩起来,或者爬起来逃跑,但冻僵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那人见僖伯如此惊恐,连忙左右看了看,确认这条死胡同内外无人,这才蹲下身,压低声音急促地说:“老丈莫怕!是我,张伯!还记得吗?以前在馆舍附近巡街的,还……还受过你家公子一杯水酒的……”
张伯?僖伯混沌的脑子里艰难地搜索着这个模糊的名字和形象。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一个沉默寡言、面相看起来还算和善的底层小吏?似乎异人公子在时,为了打点关系,确实对附近的一些底层胥吏有过些许小恩小惠,一杯水酒,几文钱,对于当时的异人来说不算什么,对于这些底层小吏,或许能留下一点印象?
但此刻,这点模糊的印象,在僖伯看来,非但不能带来安全感,反而让他更加警惕。谁知道这人是不是来套话的?是不是胥吏恶派来的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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