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嬴政在东宫对着晚膳思考权力的终极奥秘,小柱子还在为自家太子那吓死人不偿命的问题心有余悸时,咸阳宫的另一隅,一处名为“夏宫”的宫苑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这夏宫,听名字便知是避暑之所,布局精巧,引有活水,花木繁盛。若在盛夏,自是清凉宜人。可如今时已入秋,晚风带着凉意穿过空寂的庭园,吹动枯萎的藤蔓,发出窸窣的声响,反倒更添了几分萧索与冷清。这里,是公子成蟜与其生母夏姬的居所。
与太子东宫那日渐引人注目、往来虽不喧嚣却暗流涌动的氛围不同,夏宫平日里门庭冷落,除了几个眉眼低顺、脚步无声的宫人,鲜少有外人踏足。仿佛这母子二人,已被遗忘在这繁华王宫的某个角落。
但今夜,夏宫那间最为僻静、窗扉紧闭的内室,却透出一点摇曳的烛光,映出几个窃窃低语的人影。
室内的陈设虽不失王室气派,但细看便能发现,无论是案几的漆色,还是帷幔的质地,都比之王后(赵姬)的宫殿乃至太子的东宫,都隐隐差了一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陈旧香料和淡淡霉味的压抑气息。
夏姬坐在主位,她年纪其实不算很大,但眉宇间凝聚着一股化不开的幽怨与戾气,使得她那原本姣好的面容显得有些刻薄。她穿着一身颜色偏暗的曲裾深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却并无多少华贵首饰点缀,只有一根简单的玉簪斜插鬓间。
坐在她下首的,正是公子成蟜。年岁比嬴政略小,面容继承了其母的秀气,但眼神却缺乏这个年纪孩童应有的纯真烂漫,反而带着一种被刻意压抑的、不甘与渴望交织的躁动。他坐得并不安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坐席的边缘,时不时抬眼瞟一下门口,似乎在期待,又似乎在害怕什么。
还有一人,坐在夏姬另一侧,是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子,面容白净,留着修剪整齐的短须,穿着一身质地尚可但款式已不算新颖的官袍。他便是芈宸,华阳太后的远房侄辈,身上流着楚国王族的血液,目前在秦国某个不痛不痒的衙门里挂了个闲职,自诩才华横溢,却始终郁郁不得志。他此刻的眼神中,既有几分被秘密召见的紧张,更有一种长期被边缘化而产生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愤懑。
室内的气氛,比窗外吹过的秋风还要冷上几分。
“吱呀”一声轻响,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夏姬的心腹老宦官探进头来,低声道:“夫人,四处都看过了,无人留意。”
夏姬点了点头,老宦官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将门重新掩紧,如同一个幽灵融入了外面的黑暗中。
确认了安全,夏姬一直紧绷的肩膀似乎微微垮了一下,但随即,那幽怨之色更浓,如同积蓄了许久的洪水,找到了宣泄的闸口。她未语先泣,拿起一方素帕,按住并无线索可理的眼角,声音带着哭腔,开始了她的控诉:
“宸弟,你今日也看到了吧?听到风声了吧?” 她称呼芈宸为“弟”,意在拉近关系,“那嬴政,不过六岁稚龄,今日在朝堂上,是何等的猖狂!何等的不将人放在眼里!竟敢直斥相邦之策为‘遗祸无穷’!偏偏……偏偏大王还就听了他一个孩子的话!蒙骜那些莽夫也跟着起哄!这……这成何体统!”
芈宸微微颔首,他自然听说了今日朝堂上那石破天惊的一幕。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早已在咸阳宫各个角落传开,版本各异,但核心一致——太子嬴政,非同凡响。这消息,像一根根毒刺,扎在他这类人的心上。
夏姬见芈宸面露赞同之色,哭诉得更加起劲,目标也开始明确:“大王……子楚他,如今眼里哪里还有我们母子?当年在赵国,若非我……若非华阳太后鼎力相助,他一个落魄王孙,焉能有今日?” 她巧妙地模糊了自己最初并不受宠的事实,将子楚(庄襄王)的上位完全归功于楚系外戚的支持,语气中充满了“忘本”的痛心疾首。
“可他倒好!即位之后,一心只听那吕不韦的!那吕不韦是个什么东西?一个投机钻营的商人!靠着奇货可居的把戏爬上高位,如今把持朝政,结党营私!大王对他言听计从,比对他亲娘舅还亲!” 她将矛头直指吕不韦,这是他们共同的“敌人”之一。
然后,她终于将最核心的恐惧和盘托出,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尖锐:“还有那嬴政!你们是没瞧见他那眼神!才六岁啊,看人的时候,就像……就像在看没有生命的石头、草木!冰冷得吓人!张口闭口就是‘法’、‘威’、‘永绝后患’!毫无仁爱之心,半分不像个孩子!华阳太后是他的亲祖母,他可曾有过半分亲近依赖?在他眼里,恐怕只有权力和那套杀人不眨眼的严刑峻法!”
她猛地抓住身旁成蟜的手臂,力道之大,让成蟜疼得咧了咧嘴,却没敢出声。
“若让这等冷酷无情之人将来继承了王位,” 夏姬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诅咒般的恶毒,“我等楚系外戚,还有何立足之地?恐怕第一个就要拿我们这些‘自己人’开刀,以彰显他的法度严明!到那时,莫说荣华富贵,怕是连性命都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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