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也曾经坐在类似的位置上,为了这个国家殚精竭虑吗?虽然他在位时间短暂,虽然他最终未能实现宏图,但他至少……曾经真正地掌控过这秦国的权柄,履行过一个君王的职责。
而如今,这责任,这沉重的、关乎亿万生民和庞大帝国未来的责任,落在了他的肩上。可他,却连批阅真正属于自己奏章的权力都没有!
一种混合着对父亲模糊的追忆、对自身处境的愤懑,以及一种更加深沉的责任感,在他心中交织。他不能辜负这份传承,不能让秦国的江山,断送在权臣和妖孽手中!
“寡人知道了。”嬴政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眼神却更加深邃,“坚伯,早些回去歇息吧。”
“诺。大王也请早些安歇。”坚伯再次躬身,缓缓退出了书房,那佝偻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
书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嬴政没有去动那碗羹汤,他的目光重新回到《韩非子》上,但心境已然不同。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像是对小柱子说,又像是对自己宣告:
“小柱子,你看。”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经过淬炼的、冰冷的觉悟,“这世上,人心难测,亲情凉薄。最终能依靠的,唯有自己的力量,和属于自己的智慧。”
小柱子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只觉得大王此刻的眼神,比外面的夜色还要深沉。
嬴政继续说道,语气中不再有之前那种少年意气的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君主,本就是孤身一人。唯有站在孤高的顶点,抛却无谓的情感依赖,方能洞察一切迷雾,掌控一切变数。这,或许就是为君者的宿命。”
他不再仅仅将阅读《韩非子》视为一种学习任务,或是情绪的发泄。他开始将其视为武装自己、准备未来那场不可避免的斗争的武器。他拿起笔,蘸了墨,却没有在空白的竹简上抄写,而是拿出了几卷记录着近日朝政动向、由吕不韦府邸流出的(或公开或半公开的)政策文牍副本。
他开始有意识地,将韩非的思想作为工具,来分析吕不韦的每一项政策。
比如,看到一份关于加大对关东士人招揽力度的提议,他会在旁边空白处用小字批注:“此为结党乎?《韩非子·爱臣》:‘臣之所不弑其君者,党与不具也。’”(大臣之所以不弑杀君主,是因为党羽还未具备。)
看到一份关于减免某地赋税的奏报,他会思考:“此为邀买人心乎?亦或确有实情?需核实当地仓储与邻郡对比。《韩非子·二柄》:‘明主之所导制其臣者,二柄而已矣。二柄者,刑德也。’”(明君用来控制臣下的,不过是两种权柄罢了。就是刑罚和奖赏。)吕不韦此举,是在行使“德”(奖赏)之权,但其目的为何?
他甚至开始尝试揣摩吕不韦每一个人事任命背后的深意,是为了平衡朝中势力?是为了安插亲信?还是为了对付潜在的政敌(比如楚系势力)?
他将自己的思考、疑虑、判断,用极其简练的文字,记录在那些竹简的边缘或夹缝中。这些批注无人可看,无人可交流,更像是一种孤独的头脑风暴和战略推演。在这个过程中,他感觉自己不再是那个被动接受一切的傀儡,而是一个冷静的观察者、分析者,一个在黑暗中默默积蓄力量、等待时机的猎手。
成长的烦恼,少年的屈辱,亲情的失落,在这孤独的烛火下,正被一点点地锻造、淬炼,转化为一种更加可怕的东西——一种孤高的决心,和一种冷酷的、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理智。
他知道,这条路很长,很孤独,布满荆棘。但他别无选择。
而就在他于深宫中凭借韩非的智慧武装自己时,宫墙之外,那位权倾朝野的“仲父”,也正在筹划着一件足以震动天下、彰显其文治功绩与文化权威的大事。一场新的、没有硝烟的交锋,即将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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