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宪法》的明光,挟带着铁腕与威严,强行照入了黑烬魔城,暂时压制了潜藏的暗流。
然而,当这束代表着全新秩序的光芒,试图穿透铁壁关那高耸的、浸染了人族数百年风霜的城墙时,遇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更为复杂和坚韧的阻力。
铁壁关,这座昔日的人族边塞雄关,如今虽已易主,但其筋骨血脉,依旧深深烙印着人族的印记。
青灰色的巨石城墙上,残留着刀噼斧凿的痕迹与人族阵法师铭刻的、已然失效的防御符文。
街道两旁建筑的飞檐斗拱,商铺门口悬挂的褪色幌子,乃至空气中若有若无的、与魔域浑浊气息格格不入的、属于灵草与澹雅香料的余味,无一不在诉说着这里与魔族的格格不入。
更重要的是,生活在这里的,是近二十万心怀恐惧、仇恨与迷茫的原人族遗民。
而维持着此地表面秩序的“守军”,则是数千台高度模拟了人族形态与气息的傀儡。
它们行走在街道上,身着制式的人族风格铠甲,面容被全覆式面甲遮挡,动作流畅却缺乏生机,唯有一双双模拟出的、看似正常的眼眸深处,偶尔会掠过一丝代表“渊”在监控的微弱蓝光。
这种诡异的“和谐”,建立在一种脆弱的平衡之上。
人族遗民在这些“不言不语”、“执法严苛”的“同族”军队监视下,暂时压抑着情绪,而傀儡守军则严格遵循着最初设定的基础指令:维持秩序,防范暴乱。
当城主戟魇,这位以勇武着称的魔族将领,在中央广场上,面对着主要由人族遗民组成的、眼神麻木而警惕的民众,开始宣读那部《联邦宪法》时,这种脆弱的平衡,瞬间被打破了。
戟魇的声音洪亮,带着魔族特有的铿锵,他努力想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更具说服力:
“……凡联邦治下之生灵,无论种族、出身,经宣誓效忠并遵守宪法,皆可成为公民,享有法律赋予之基本权利……”
台下的人群,一片死寂。
没有黑烬魔城底层的激动,也没有贵族的愤怒,只有一种更深沉的、冰封般的冷漠。
权利?
平等?
来自魔族的承诺?
在人族遗民听来,这无异于最恶毒的讽刺。
他们的家园被魔族攻占,亲友死于战火,如今却要让他们向侵略者宣誓效忠,去相信一套虚无缥缈的“平等”律法?
怀疑的种子,早已在失去家园的那一刻深种,此刻更是疯狂滋生出猜忌与仇恨的藤蔓。
“……禁止无端奴役与迫害……以功绩与贡献定尊卑……”
戟魇继续念着,但他的话语,如同石子投入深潭,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他擅长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擅长与魔族兄弟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却完全不擅长应对眼前这种无声的、却又沉重如山的抵触。
他甚至能感觉到,台下那些看似麻木的眼神深处,隐藏着即将喷发的火山。
法典宣读草草结束。
人群沉默地散去,但一种压抑的、危险的气氛,却在铁壁关的大街小巷中弥漫开来。
“渊”的监控网络,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异常的数据波动。
【铁壁关舆情监控:人族遗民群体情绪指数急剧下降,负面词汇(欺骗、阴谋、反抗)出现频率上升480%。检测到多个地下聚集点异常能量波动及密谋通讯。】
【潜在风险评估:高概率发生有组织暴力对抗事件。】
报告呈送至玄煞面前,同时也同步给了铁壁关的戟魇。
戟魇接到警示,浓眉紧锁。
他本能地感到不安,但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更习惯于用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
“加强巡逻!增派哨卡!但凡有聚众闹事者,给老子抓起来!”他在城主府内,对着麾下几名由傀儡担任的“副官”和少数几名投诚的原人族低阶官吏吼道。
他的应对简单而粗暴,意图用更强的军事压力将不稳定因素压制下去。
然而,这种高压政策,在铁壁关特殊的环境下,无异于火上浇油。
傀儡守军忠实地执行了命令。
巡逻队数量增加,频率加快,它们冰冷的金属手掌紧握着武器,模拟出的视线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过往的人族。
哨卡盘问变得更加严格,甚至显得有些吹毛求疵。
这种无处不在的、毫无情感的监视,进一步加剧了人族遗民的窒息感与屈辱感。
冲突,在一个看似偶然的傍晚爆发。
起因是东城区几名半大孩子,在玩耍时不小心将石头踢到了一队正在巡逻的傀儡士兵身上。
若在往常,或许只是训斥几句。
但在此刻紧绷的气氛下,负责带队的傀儡“队长”,其核心逻辑判定该行为属于“挑衅执法单位”,依据基础维稳条例,它立刻上前,用毫无波动的电子合成音发出警告,并要求孩子及其闻讯赶来的家长“接受调查”。
孩子的母亲,一个失去了丈夫的妇人,情绪本就处于崩溃边缘,见这些“兵匪”连孩子都不放过,积压的悲愤与恐惧瞬间爆发,哭喊着扑上前撕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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