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想过没有,现在你的勇猛是内府和你父亲不计代价拉拢你的资本。而未来,蜂须贺就是你万世唾骂的理由!”晴这次直接放下了自己的慢条斯理,直接像是连珠炮一样打得虎千代措手不及,才语重心长的说,“你也为自己未来的夫人想一想,为未来的孩子们想一想,我知道是她缠着你,你没有办法。不过我能解决这件事,只要你同意就行。”
——伏见·本丸·夜雪初霁——
德川内府家康正批着上杉景胜的军报,忽听近侍通传:“福岛家侧室吉良晴,携花种求见。”
家康眉峰一动,放下朱笔,只说一句:“请。” 晴在来之前就让堺町明国工匠特制一双“弓底绣履”:木底削作月牙,外覆雪缎,鞋尖缀东珠。
内里用软羽填充,把脚趾自然束拢,行走时只露出鞋尖一点,远看似三寸。 吉良氏踩着那双“弓底绣履”进来时,整座伏见本丸像被忽然调暗了灯火。
木底削成月牙,雪缎鞋尖只露半寸,东珠一粒,冷光闪得像雪夜里唯一的星。 她走得极慢——膝盖微屈、踝骨绷着,裙裾纹丝不动,只有鞋尖一点、一点地向前挪。 那不是“走路”,是“以礼塑型,以德修体”。
呼吸急促的德川内府,第一眼落在她的脚上,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原来“女人”可以被雕琢成这种形状。 那不是脚,是一枚被礼仪、被远方汉土、被禁忌层层打磨过的玉签, 轻轻一点,就能戳破他所有“倭人自有风骨”的自负。 更让他心口发烫的是——这双脚的“规矩”,他只在明国商人的吹嘘里听过: “吴门闺秀,莲步生花,步步不到三寸。”
此刻,他亲眼看见“风雅”居然能走得这么……活色生香。并且眼前这个女人,连行礼都带三分克制, 鞋尖“嗒”一声磕在席上,像替他敲定了某种契约:“你想要的正统,我懂。” 此刻似乎感受到,他毕生最想要的“倭奴国主”金印和“勘合贸易”文书就像揣在这个女人怀里……他朱笔自指间滑落,在军报上拖出一道猩红,像替他的欲念画押。
家康起身,第一次走下主位,赤足踩在席上。小心翼翼的挪步到,那个把“倭”与“华”、把“肉欲”与“礼教”、融为一体的女人面前。 方才的那五声“嗒、嗒、嗒、嗒、嗒”,是五枚钉,钉在心里,更让他猛然想起当年前关白近卫前久在京都茶席上,摇着扇子对他感叹:“上国女子三寸金莲乃天工之美,我倭国女子若学缠足,不过东施效颦。非不愿也,实不能也——无人可缠其骨,无人会缠其技,更无人配缠其名。”
此言如刀,此刻正正扎在家康心头。 “前关白近卫卿说得对……”他这样想着就要去扶吉良氏,晴却自己退到了三步外,屈膝行礼。这非但没有惹恼德川内府,反而让他一怔,那是对“行不逾矩”的震撼。
他年轻时见过高贵的寿桂尼,可她像是个军师;见过风华绝代的阿市;再想想自己的阿万和阿茶没有这三寸金莲,就像腋毛未净,失了女儿家的仪轨,现在想来竟粗鄙得难入眼。
唯有眼前这女人,用一双弓底绣履,走出了他只在汉学典籍里见过的“礼教模样”。
他故意皱起眉,退回案后,看向吉良手捧的乌漆小盒声音拖得长:“这是何物?” 晴垂着眼,没看他的表情,只把乌漆小盒举得更高。弓底绣履让她比平时矮了半寸,却更显恭顺,小碎步带来的柔弱感还没散,语气却稳得像铁:“此乃伏见城的黑百合种子孕育,十五年前太阁殿下曾见此花,北政所大人亦知其渊源。”
内侍接过盒子转交家康,打开盒盖,乌金似的三粒种子滚在素绢上。 “黑百合?”他故作不解,“花匠言此物难养,开则色如墨,香若苦药——吉良夫人为何割爱?”
晴垂眼,声音轻得像雪落:“花开一瞬,可染夜为墨;花落一刻,能覆土成渊。 内府若愿亲手浇灌,来年春末,必见其色。”
晴的话音落下,如雪落无声,却在德川家康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方才所有因“弓履”而起的文化震撼与隐秘欲望,此刻都被这‘太阁渊源’背后藏着的致命暗示,像冷水浇火,火却更炽——那哪里是‘割爱赠花’,分明是把‘秀吉旧事’变成最后一块拼图,咔哒一声,嵌入了家康心中的宏图。
他不再看那双脚,而是看进了晴的眼睛深处。那里面没有情欲,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母兽般的孤狠与决绝。内府的指腹开始不停摩挲着种子,却无意识掐着——那冷硬的触感,像捏住丰臣残灯最后一芯。
“吉良夫人,”家康的声音平稳得可怕,仿佛刚才那个失态的男人从未存在过。“你可知,你方才所言,若有一字为虚,你我皆是万劫不复?”
家康指腹摩挲那冷硬的种子,眼底终于浮起真实的笑意。 “好。我便在伏见城筑一圃黑土,专候此花。”
他抬手,侍从捧上朱漆托盘--一封空白的“御教书”已盖好内府样朱印。“种子我收下,人情亦记下。福岛家但有缓急,可持此印,直呈伏见。” 晴叩首,发髻上的雪粒簌簌而落,像替尚未绽放的那朵黑百合,先落了一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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