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江看着他熟练的样子,到嘴边的话突然卡住——她知道秀忠懂账,只是从前当嗣子时不屑于算这些琐事,如今倒把本事用在了应付她上。她捡起地上的算珠,指尖捏得发白,却只憋出一句:“就算账算对了,劝降的事……”
“劝降的事明天再说。”秀忠打断她,伸手把油灯往旁挪了挪,催着她往榻边走,“你看你,眼睛都熬红了,再算下去要瞎了。”他语气又软下来,像哄孩子似的,“明天我亲自交账时,顺便问问其他奉行小田原那边的情况,总行了吧?”
阿江半信半疑地跟着起身,却没看见秀忠转身时,嘴角悄悄勾起的笑——他哪是要问谁?他心里早盘算着,明天送完米,顺便求阿姐把自己这个人质奉行,换成山林奉行才好。这样既能去吉原陪阿月姑娘买胭脂,挑衣裳,而且晚上留宿阿月那里‘修撰和歌’的理由都不用编了。
油灯的光晕里,账册上改好的米粮数字泛着冷光,似乎是给这场没结果的争执,画了个潦草的注脚。
次日晨光刚透过纸窗,秀忠就揣着早就编好的“山林奉行缺人”说辞,随即又招呼一个老仆先给那位女城代送去。这样拿了赏钱,就能给阿月姑娘买东西了。为了显得要赏钱时不那么难看,还特意把阿月送的梅花纹小香盒塞进袖中——打算先给督姬递上,再软磨硬泡求换职位。他对着铜镜理了理月代头,连衣襟的系带都系得比往日整齐,心里盘算了一路:阿姐最疼他,只要说“山林能帮着砍竹子支援前线”,再提两句“人质事务太杂怕出错”,准能成。
可刚踏进督姬的御殿廊下,就见多目昌吉捧着本账册候在那里,深蓝色阵羽织上还沾着点相模的泥,见他来,立刻上前两步,手里的账册“啪”地递到他面前——正是方才他刚遣人送来的粮账,“松平大人,您这账册做得太细了!相模糙米轻几成那处,连老吏都容易算错,您一眼就挑出来,米藏奉行这位置,非您莫属!”
秀忠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手里的香盒差点掉在地上,忙伸手去扶,嘴里还想绕开:“多目大人说笑了,我哪懂米藏的事……”
“怎么不懂?”多目没给他插话的机会,转头对殿内喊,“城代様,松平大人来了!您看这账册,比内府的麾下大久保长安做得还周全!”
督姬从殿内走出来,玄色胴丸的甲片泛着冷光,身后跟着四个穿统一深蓝直垂的武士——个个面无表情,腰间胁差的鞘擦得发亮,站姿比木桩还直,眼神里没半分温度,活像四尊会动的铁像。她没看秀忠手里的香盒,只盯着多目递来的账册,声音平稳得没波澜:“多目说得对,米藏得要懂账的人管。你账目之精,纵是新附的伊奈忠次见了,怕也要称赞一句。”
秀忠这才慌了,忙把香盒往袖里塞,急着辩解:“阿姐,我……我想做山林奉行,帮着砍竹子造登城梯,更能为前线出力……”
“山林有多目去。”督姬打断他,抬手示意身后的武士上前,“多目请辞去前线管山林,米藏这边,你接。这四位是米藏的与力,往后跟着你对账、盯粮船,前线要粮急,可耽误不得。”
四个武士立刻上前一步,动作整齐得像一个人,其中一个伸手递来枚青铜印信——印面刻着“米藏奉行”四字,冷硬的金属硌得秀忠指尖发麻。他们没说话,只微微低头,可那双眼却直勾勾盯着他,连眨眼都少,活像四堵移动的墙,将他所有退路都堵得密不透风。
多目在旁补了句,语气里带着点“为你好”的恳切:“松平大人,米藏虽忙,可管着前线粮草,比山林更能立大功!我这就去山林报到,您放心,砍竹子的活我熟!” 说罢还冲秀忠拱了拱手,转身就跟着个侍从往殿外走,脚步快得没给秀忠留半分挽留的余地。
秀忠攥着那枚印信,指节泛白,想再说“我不懂米藏事务”,可督姬已经转身往殿内走,只留下句:“与力会帮你理清楚,今日就得去米藏奉行所对账,小田长时那边还等着军粮调度表。”
四个与力立刻上前,两个在前引路,两个跟在身后,步伐整齐得没半分杂音。秀忠被夹在中间,袖里的梅花香盒硌得胸口发慌,心里只剩懊恼——早知道昨晚不改那破账册,早知道不夸口懂算粮,现在倒好,想躲去吉原都没机会,反而被塞了个要天天跟军奉行、粮船打交道的苦差事。
走到廊下时,他下意识回头望了眼御殿,却见督姬正站在窗边,目光淡淡扫过来,像在确认他没跑。四个与力的脚步声还在耳边响,印信的冷意透过掌心往上窜,秀忠突然觉得,那枚米藏奉行的印信,倒像块烧红的烙铁,攥得越紧,越烫得慌——他这辈子,怕是越想躲,越躲不开了。
秀忠被与力夹着往米藏奉行所走,梅雨季的潮气裹着泥味往衣领里钻,他耐不住憋闷,没话找话问最前头的武士:“阁下看着面生,不知怎么称呼?”
武士脚步没停,声音冷得像雨:“远山新佑卫门。”
秀忠愣了愣,又问身侧的:“那您呢?”
“大道寺新佑卫门。”
连问两个,竟都是“新佑卫门”?秀忠心里咯噔一下,又追着问后两个——“笠原新佑卫门”“三好新佑卫门”,答案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猛地停下脚步,与力的手立刻按在他胳膊上,力道大得能捏碎骨头。梅雨季的风裹着泥点打在脸上,秀忠盯着四个武士后脑勺——远山、大道寺、笠原、三好,都是北条旧族的苗字,怎么会凑在一起当与力?还偏偏都叫“新佑卫门”?
天下哪有这般巧合?怕是阿姐早让人挑好了人,连名字都按“同一个谱”排好,就等着今天堵他——堵得他连“找借口躲差事”的缝隙都没有。秀忠张了张嘴,想笑却笑不出来,只觉得梅雨季的潮气顺着领口往心里钻,冷得发慌:原来从他揣着香盒求换职位开始,每一步都在别人的局里,连身边这些“面无表情的与力”,都是早摆好的棋子。
与力见他不动,又催着往前,四个“新佑卫门”的脚步声整齐得像敲在他心上,每一步都在说:别躲了,你逃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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