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原内藤家的家臣(现已归属木下家)围在一旁,神色焦虑,却又带着一种投靠新主后特有的、小心翼翼的惶恐。
绫月那身略显陈旧、浆洗得发白的淡青色“袿姿”,外面松松罩着一件没有纹路的“十德”羽织。这身战国时代中年武家妇女常见的、介于正式与日常之间的装束,既显示了她侧室的身份,又透露出其地位的尴尬与寒酸。她的头发用一根朴素的银簪勉强挽起,但仍有些许碎发凌乱地贴在因匆忙赶路而泛红出汗的额角。
“蛟……我儿!”她踉跄着扑到席前,看着儿子背上可怖的伤口和肋下渗血的绷带,眼泪瞬间涌出。“你……你怎么伤成这样……”
蛟千代艰难地侧过头,看到母亲无恙,眼中闪过一丝释然,但随即被她那身虽不华丽却明显是“羽柴家侧室”规格的打扮刺痛,闷哼一声,将头扭了回去。
绫月却未察觉儿子的抵触,她用袖子擦了把泪,语气忽然带上了一种近乎天真的急切与骄傲,仿佛在分享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你得快些好起来,听见没?别再倔了……殿下、殿下他……”提到虎千代时,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甚至带上了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羞怯,“殿下正在召集全军所有会骑马的人,你可要快些好起来……”
她更凑近一些,压低声音,语气里充满了“为自家孩子谋划前程”的热切:
“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好好表现,为你父亲分忧啊!”
——时间仿佛在腐臭的空气里凝固了。
蛟千代的身体猛地一僵,肋下的伤口因这剧烈的情绪波动被牵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险些晕厥。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比身下的草席更灰白。瞳孔骤然收缩,像是听到了来自幽冥的、最恶毒的笑话。
下一秒,一股带着血腥气的、破碎的咆哮从他胸腔中挤压出来,由于肺部的创伤,这声音嘶哑得如同风箱破裂:
“我父亲……前天才死!!!被羽柴赖陆那个奸贼……一箭射穿了喉咙!就在本丸那座橹楼边!你……你亲眼看见的!你忘了吗?!啊?!”
极致的悲愤给了他短暂的力量,他猛地用手臂撑起上半身,背部的四个血洞如同再度被撕裂,脓血瞬间浸透绷带。而右肋下那处最致命的贯穿伤,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铁棍在里面狠狠搅动。
他一把抓住母亲袿姿的衣襟,因极度用力而颤抖的手几乎要将布料撕裂,用尽残存的气力从嘶哑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咆哮:“你要我叫他父亲?!那我阿爹呢?!那个被羽柴赖陆射穿喉咙的阿爹……在你心里……就已经是……可以随意抹去的‘往事’了吗?!啊?!愚…愚钝的丑妇,他虎千代不是为了辱我,何……何必……”
“咳——!”一大口带着气泡的、粉红色的血沫从他口中呛出,那试图撼动命运的挣扎,瞬间被肉体彻底的背叛所击碎。他像一条被重新钉死在地上的鱼,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最终无力地瘫软下去,只剩下破碎而痛苦的喘息。
绫月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得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失。
几乎就在蛟千代话音刚落的瞬间!
“放肆!”
老家臣的脸色不是在愤怒,而是在极度的恐惧下变得铁青。他这一步踏出,不是为了管教主君,而是为了拯救在场所有人的性命。他必须用最严厉的姿态,扑灭这簇足以将整个木下家焚为灰烬的逆火。
“主君!请您清醒一点!” 他的声音因恐惧而微微变调,却又强行拔高,盖过了一切,“您如今是赖陆公御亲赐‘木下’苗字的家臣!当以木下家名为重,以赖陆公的宏图大业为念!往事已矣,岂可再口出如此狂悖之言,将我辈置于死地?!”
其他几名旧家臣也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劝诫”,语气中充满了恐惧和急于划清界限的迫切:
“主上!慎言啊!往事已矣!”
“赖陆公宽宏,赐下苗字知行,此恩重如山!”
“快向……向夫人赔罪!休要再胡言!”
他们包围了瘫软在地的蛟千代,不是在保护他,而是在用言语的枷锁禁锢他,急于扑灭这可能引火烧身的、危险的“不忠”。
绫月看着眼前这一幕——儿子崩溃的嘶吼和痛苦的抽搐,家臣们“义正辞严”的呵斥……她完全无法理解这剧烈的冲突。她只是茫然地、委屈地缩了缩脖子,看着儿子因剧痛而扭曲的侧脸,小声嗫嚅道:“我、我只是想让他……让他为赖陆公尽力……”
蛟千代听着母亲这近乎梦呓般的话,感受着身体和心灵双重的、碾碎般的剧痛,他不再看任何人,只是将脸深深埋入充满霉味的草席中,发出一声被彻底扼杀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
他的世界,在母亲那句“为你父亲分忧”中,彻底崩塌成了无声的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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