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俯首,声音沉稳而坚定,仿佛刚才内心所有的惊涛骇浪都从未发生:
“殿下明鉴。三成……明白。丰臣家,没有‘犹子’,只有秀赖公一位嫡流正统。纵使前方是刀山火海,三成与麾下将士,必护殿下与秀赖公周全,直至最后一刻。”
他说的“明白”,淀殿以为他明白的是忠义与气节。只有三成自己知道,他明白的是她那不容玷污的骄傲,明白的是自己宁愿与她一同赴死,也绝不愿见她屈辱求生的,那份深埋于心底、永不能言说的男子之心。
暖阁内,地龙依旧烧得燥热。但此刻,两人之间弥漫的空气,却比惠琼离开时,更加冰冷,也更加紧密地将他们的命运和身体,捆绑在了一起。
两人耳鬓厮磨了片刻,方才在案上摊开的大阪外围舆图,被手指摩挲得边角发卷——淀殿斜倚在莳绘屏风旁,浓紫打褂下摆压着一枚铜制城郭模型,是方才使番送来的、真田昌幸父子拟在城南宇治川畔筑城的草图缩样。
“真田父子请筑‘真田丸’?”她指尖点过舆图上的宇治川,声音里带着几分审视,“说是要借川势挡关东兵锋,用鹿角与井楼护城?”
石田三成躬身应道:“正是。昌幸公言,宇治川西岸多沼泽,筑丸郭可借地利阻骑兵冲锋;井楼上架铁炮,能俯瞰三里内动静,再辅以‘金屏’(铁制盾牌)挡铁炮,可成大阪南侧屏障。”他顿了顿,补充道,“使番还说,昌幸公已带次子幸村勘察地形,不日便要动工,只待殿下朱印。”
淀殿指尖在城郭模型上轻轻一叩,未立刻应允,转而看向另一侧堆着的器械账册:“毛利胜信父子那边,守城的家伙什备得如何了?”
“胜信公已将备前国贡来的‘焙烙玉’尽数运入本丸,分储在十二座橹楼之下——每座橹楼配五十枚,外层裹湿泥防误燃,战时抛入敌阵便能炸开,烧敌甲胄与粮草。”三成的声音顿了顿,目光扫过账册上的“井楼”条目,“胜永公子还在加固城西的‘天守橹’,在橹身外侧钉了三层厚木,木间夹着竹束与铁皮,说是能挡关东的加农炮弹;连城下的‘堀’(护城河),都命人拓宽了两丈,埋了尖木栅,只留三座吊桥通外。”
淀殿的指尖终于离开城郭模型,落在账册末尾的“太阁旧藏”四字上——那是几门被擦拭得发亮的“国崩”大筒,是太阁当年留下的旧物,如今被毛利父子架在了本丸最外层的“箭橹”上。她沉默片刻,终于颔首:“准真田筑城,朱印让大藏省即刻盖。毛利那边……让他们多备些‘铁串’(带倒钩的铁制拒马),关东骑兵多,别让他们轻易冲到城下。”
三成躬身领命,刚要退出去传旨,却被淀殿唤住:“治部少辅,已近午时,地龙烧得人乏,不如在此歇片刻再去。”
暖阁的障子门被轻轻拉上,阳光透过格栅,在榻榻米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淀殿靠在三成肩头,浓紫打褂蹭过他深蓝阵羽织,呼吸渐渐轻浅——连日军务搅得她难安,此刻竟伴着身边人的气息,沉沉睡去。
梦里没有硝烟,却比战火更让她心悸。
她站在大阪城的橹楼上,小腹发沉得厉害,手下人捧着绣着“石田”家纹的襁褓,笑着唤她“夫人”。风里飘来议论声,有的说“石田夫人忘了太阁公”,有的说“丰臣本家早成了石田家的附属”,连远处天守阁上的五七桐纹,都渐渐被“石田”的丸纹取代。她想喊,却发不出声,转头去找三成,可他的脸模糊得厉害,只听见他说“以后你便是我的妻子”——这句话像烙铁,烫得她猛地一颤。
“唔……”
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淀殿猛地睁开眼,胸口还在剧烈起伏。阳光依旧透过格栅,暖阁里静得能听见地龙的噼啪声,身边的三成正垂眸看她,眼中满是关切。
“殿下?可是做了噩梦?”他伸手想拭去她颊边的冷汗,却被她下意识偏头避开,随即又仿佛意识到失态,勉强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弧,而后两额相抵,那瞬间的慌乱稍平。
而后淀殿被他吮唇时,攥紧打褂下摆的指尖猛地一缩,连掌心的掐痕都深了几分片刻后听到三成再问,才勉强稳住声线,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没什么……不过是赖陆。”她垂着眼,避开三成的目光,“梦到贼子赖陆要杀秀赖。”
三成闻言,眼中的关切淡了些,多了几分肃穆。他缓缓收回手,躬身道:“殿下放心,三成与毛利、真田诸公,必不负太阁公遗志,守好大阪城。”
暖阁里的空气重新凝定,只是淀殿指尖的冷汗未干——那梦中小腹的沉坠感,那句“石田夫人”的呼唤,像一根细刺,扎在她“太阁遗孀”的骄傲里,再不敢轻易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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