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松姬那点朱唇和墨齿间竟挤出这样一句评价。
虽正则始终觉得,吉良晴的素面时柔美的五官和松姬的自然生气才是真颜色。可偶尔看着那越敷越后的公家女子的白面,也会自忖句“颇为诱人”,那既是种他这个箍桶匠之子,从未体会过的上位者之风情。更是吃了多遍才知酒的滋味一般。
正则看着她将那两道熟悉的眉毛剃得干干净净,露出略显怪异的开阔额角,然后用青黛画上两弯楚楚可怜的蚕眉。整个人的气质,竟真的从带着海风腥气的泼辣,陡然变得内敛、贵气,甚至……陌生而诱人。
他张了张嘴,那句“怪模怪样”卡在喉咙里,最终化作一声含糊的咕哝。他忽然想起虎千代小时候,第一次见到涂着黑齿的蜂须贺雪绪,那孩子像只受惊的小兽,猛地别过头,紧紧攥住他的袴脚,小声嘟囔:“像吃了墨的妖怪。”
可后来呢?后来那小子再见那些殿上眉、黑齿的姬君,不也能面不改色地行礼如仪了么?甚至有一次,正则无意间瞥见,虎千代望着额上点了双眉、步履端庄的嫡母雪绪,还不是眼中的情丝扯不断劈不开吗?
什么妖怪不妖怪,不过是看熟了,看惯了,便也从那规矩里,咂摸出别样的情欲罢了。如今再看松姬这模样,虽乍看别扭,可那额上细细的两笔,衬得眼波格外流转;那厚厚的白粉下若隐若现的红晕,反倒比平日里直接的羞赧,更挠得人心痒。
他咽回了所有的话,只觉得一股混合着占有与得意的暖流涌上心头。他的女人,就该这样,既能在阵前与他并辔,也能在这镜前,变成连公家夫人都要自惭形秽的、最“体面”的风景,最终化作一句:“你真美。”
牛车内松姬听了那句夸赞,靠在正则肩头,车子的颠簸渐缓。福岛正则盯着松姬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越看越觉得心里没底,终于忍不住嘟囔出声:“俺这心里头……还是七上八下的。你这模样,糊弄糊弄外人也就罢了,可加藤嘉明那帮家伙,眼毒得很!万一……”
松姬闻言,原本对着南蛮镜端详的目光缓缓转向他,眼神里没有不耐烦,反而闪过一丝近乎狡黠的冷静。她打断他,声音平静无波:“转过去。”
“啊?”正则一愣。
“让你转过去,面朝车厢壁。”松姬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正则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咕哝着笨拙地转过身,宽阔的背脊几乎堵住了大半个车厢,只能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
片刻沉默后,松姬的声音再次响起,像在提问,又像在陈述一个测验:“我问你,我右边后腰上,靠近脊骨的地方,是不是有颗小指肚大的、朱砂色的痣?”
正则的脊背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他努力回想,脑子里却只有一片混沌的光洁肌肤,以及更鲜明的、其他部位的触感记忆。他挠了挠剃得发青的头皮,迟疑地、带着几分不确定地回答:“没……没有吧?俺记得……那儿光溜溜的?”
“哦?是吗。”松姬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那你再想想,我左边手腕内侧,有没有一道寸许长的浅疤,像是小时候被什么利石划过的?”
正则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拼命搜索记忆。腕子?他好像总是攥着她的手腕,可那触感……是滑腻温热的,哪有什么疤痕的阻碍?他越想越模糊,只好含糊道:“疤?好像……也没有?”
就在这时,一只纤细的手腕突然从他身后伸到他眼前。正则下意识看去,只见那白皙的腕子内侧,赫然横着一道淡白色的、寸许长的旧疤痕!像一条细小的蜈蚣,静静地趴在那里。
“这……!”正则猛地扭回头,满脸惊愕。
松姬已经整理好衣袖,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残酷的笑意:“你看,你连我身上有没有疤、痣长在哪里都记不清。你记得的,不过是‘福岛正则的女人’该有的样子——最好是光洁无瑕,任你施为的样子。”
她往前倾了倾身子,目光锐利地盯住正则困惑的双眼,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诛心:“那些大名,加藤嘉明、藤堂高虎,他们见过的‘来岛松姬’,是什么样子?是一个海风吹得皮肤粗糙、也许还带着汗味、会叉着腰骂人的海贼婆娘!他们或许记得她大概的眉眼,但谁会死死记住她耳垂后有没有痣、笑起来嘴角是上扬几分还是下垂几分?”
“人的脑子,是会偷懒的。”松姬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你给他们一个‘吉良晴’的名字,一个‘羽柴赖陆生母’的身份,再配上这一身他们觉得‘天下人之母’就该如此的打扮……他们脑子里那个模糊的‘海贼婆’影子,自然就会被这个更响亮、更‘正确’的名头和样子给挤掉、盖住。”
正则张着嘴,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她不是在胡搅蛮缠,而是在用一种他无法反驳的、近乎巫术的方式,剖析着人心最底层的漏洞。
松姬最后靠回厢壁,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淡然,甚至带着一丝疲惫:“所以,别再纠结像不像了。从现在起,我说我是谁,我就是谁。你信了,他们……自然就会信。”而后正色道,“更何况左卫门大夫,妾身本就是松姬的亲姐,相似一些才是正理。”
福岛正则怔怔地看着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曾经在她身上每一寸肌肤留下印记的大手,第一次对自己坚信不疑的“事实”产生了巨大的动摇。他喉咙滚动了一下,那句“你到底是晴还是松”的疑问,终究没能再问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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