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的恳求:“苔木镇是挺破的没错...但比睡桥洞和熊窝强多了!奥利弗老头...人其实不坏,还有那些小崽子们...”
她揪着自己修女袍的袖口,那里已经磨出了毛边,“你可不可以...不走呀?留下来...这里...也算有个...窝了。”
她脑海里的那个“家”字终归还是没办法说出口。
14岁时,她家乡的村庄遭兽人劫掠,父母为保护她死于战斧之下——混迹街头5年,一直靠偷窃和乞讨维生的她心里知道,“家”这个字对于她来说已经太过于遥远了。
这份依恋感,的确突如其来,甚至显得有点不真实,可全源于他给她的那个结束流浪的契机——一块压缩饼干,一瓶装着“圣水”(也就是果酒)的水壶,以及指向奥利弗神父教堂的那句话。
虽然只是这小小的“在意”,在莉莉安颠沛流离、食不果腹、被人四处驱赶和追捕的黑暗人生里,是唯一抓住的、带着温度的稻草。
她将其神格化,本质是渴望被重视、被庇护的病态依赖。
黑发赤瞳,这样的不祥之兆为什么偏偏就要在她的身上呢?
她想不明白,也永远都不可能明白——为了生存,她不得不偷劣质的染料把自己一头柔顺的黑发染成亚麻色,那是她与已故的母亲最相似的地方...
甚至为了路人的一句“特区遍地都是黄金”的胡言,她自己一个人在阴森可怖的芬雷特特区边境线森林里风餐露宿挨饿了整整三天,只为了有机会穿过封锁线——却只能通过抢走一心的钱袋来企图换点果腹的食物。
在这片大陆上,没有人哪怕有一点在意她的感受,却在现在,一个异界人,被冠以“钢铁巫术傀儡”恶名的异界人,给予了她能被定义的“温暖”。
一心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微光,沉默了片刻。军人的职责、身后的国家意志、异世界的任务、大陆暗流的涌动...这些都注定了他不可能停留。
但他无法用冰冷的现实去戳破这个女孩好不容易构筑起的一点虚幻安稳。
他抬手,动作略显生硬地揉了揉她蓬乱的头发,指腹触碰到那个生锈的铁皮发卡。
“我们可以先把眼前的事做好。”他没有正面回答,声音沉稳,“尤其是苔木镇——需要你和奥利弗神父。”
莉莉安对这个模糊的回答并不满意,但也知道追问无果,只是低下头,闷闷地“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前那个破旧的亚麻布袋,内衬缝着的饼干包装纸碎片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温馨的午后散步被一声惊恐的呼喊撕裂。一个半大的孩子连滚带爬地从镇子方向冲来,脸色煞白,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莉莉安姐姐!不、不好了!巴德大叔...巴德大叔他...”
一心眼神一凛,瞬间进入戒备状态,手已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手枪枪柄上。莉莉安也猛地抬起头,宿醉的迷糊一扫而空,血瞳中闪过一丝警惕。
两人快步赶回教堂。只见瘸腿旅店老板巴德,正瘫跪在教堂门口,涕泪横流,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奥利弗神父站在他面前,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铁青,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那本从不离手的《灵髓圣典》掉落在脚边的泥水里。
“...他们逼我的!奥利弗!我没办法啊!”瘸腿巴德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嘶哑,“税吏大人...不,那群豺狼!他们昨天找上我,说、说要是我不盯着你们,尤其是这个外乡人和莉莉安...”
“下次收‘圣光维护捐’的时候,就、就把我的破店一把火烧了!我...我全家就指望那破店活命啊!我...我该死!我糊涂啊!”
他狠狠抽着自己耳光。
奥利弗神父胸膛剧烈起伏,花白的胡须颤抖着,眼中的信仰之光被巨大的愤怒和悲哀冲击得摇摇欲坠。
他看到了匆匆赶回的一心和莉莉安,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低沉而沉重:“巴德说...一支教廷的军队,打着审判官的旗号,正朝苔木镇来了!告发的...就是昨天被赶走的那个税吏!”
“他们...是来报复的!镇子里本来就不多的卫兵听说教廷的军队要来直接就跑了——呸!一群懦夫!”
空气瞬间好似降低了十度,恐惧像毒蛇一样缠绕上每个人的心脏。
莉莉安的脸瞬间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手下意识地抓紧了一心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作战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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