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病毒的余波,如同一场席卷灵魂的瘟疫过后,在幸存者的精神世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荒芜。那并非物理上的创伤,没有鲜血,没有断壁残垣,但那种源自认知底层被侵蚀、被扭曲的疲惫感,却比任何可见的伤口都更加深邃,更加令人窒息。
“熵减基金会”设立的第三号保护区,深藏于青藏高原某条人迹罕至的褶皱山脉之下。与其说是保护区,不如说是一座极尽人类尖端科技与心理疗愈手段的圣殿与堡垒。空气经过多层过滤,带着一丝清冷的、略带臭氧味的纯净,恒定的温度与湿度隔绝了外界的任何一丝纷扰。柔和的、模拟自然光谱的照明系统沿着流线型的穹顶缓缓延伸,照亮了乳白色的墙壁和生长着繁茂蕨类植物的内庭院。这里没有窗户,但全息投影技术将外界的雪山、流云、星空实时投射在特定的墙面上,甚至模拟出微风拂过草尖的细微声响,竭力维系着居住者与“正常”世界的心理连接。
然而,再完美的环境,也无法立刻抚平那场发生在意识维度战役所带来的创痛。
南曦坐在自己休息室的软椅上,目光落在全息投影呈现的、正在落下的虚拟夕阳上。金红色的光芒映在她的眼底,却未能驱散那层深藏的阴霾。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上一个不起眼的银色手环——这是基金会最新配发的“意识锚点发生器”原型机,能够释放一种微弱的、特定频率的场,帮助佩戴者稳定自身的精神波动,防止外部意识能量的侵扰。对于刚刚从意识病毒的直接对抗中幸存下来的她来说,这东西与其说是工具,不如说是一根心理上的救命稻草。
那场战斗没有硝烟,却凶险万分。她至今仍能偶尔在思维的间隙,感受到那种冰冷的、试图将她的“自我”溶解、同化为庞大信息流一部分的异样触感。那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更本质的消解,是对“存在”本身的否定。即使在顾渊和王大锤的全力协助下,最终清除了病毒的直接影响,但她的意识结构就像一块被强行撕裂后又勉强缝合的布料,留下了无数细微的、隐形的脆弱点。注意力难以长时间集中,梦境光怪陆离且常常伴随着惊醒,有时甚至会短暂地失去对肢体末端的感觉……基金会的心理医师将其诊断为“深度意识应激障碍”,建议她进行长时间的静养和系统性修复。
但南曦知道,真正的修复,远非休息所能达成。她需要理解,需要将那场噩梦般的经历纳入一个可以理解的认知框架。否则,那些碎片化的恐怖感受,将永远如同潜藏在深海下的冰山,随时可能因某个不经意的思绪而浮出水面,撞击她理智的船舷。
与她相隔几个房间的王大锤,则将自己彻底埋没在了保护区的顶级实验室里。对于这位痴迷于技术、习惯于将一切抽象概念转化为具体方程和实物的工程师而言,意识病毒的抽象性和直接攻击性,是对他世界观的一次猛烈冲击。他可以理解最复杂的量子纠缠,可以构建颠覆物理常识的维度模型,但一种能够像电脑病毒一样感染、复制、传播的“意识实体”?这超出了他习惯的、以物质和能量为基础的认知范式。
于是,他的应对方式是更加疯狂地投入工作,试图用他熟悉的语言——数学和物理——来解构那场灾难。他的实验室里堆满了写满复杂符号的白板,高性能计算机集群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运行着模拟程序,试图追溯意识病毒的能量签名和传播模式。他很少说话,眼窝深陷,胡茬凌乱,只有那双紧盯着数据流的眼睛,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
“它一定有某种载体,某种我们尚未探测到的微观维度涟漪,或者是一种基于量子信息叠加态的传播机制……”他常常这样喃喃自语,对着空气,或者对着他唯一允许进入实验室的、处于静默状态的AI核心“烛龙”。“我们不能被动防御,我们必须理解它,预测它,甚至……控制它。”
这种近乎自虐的工作状态,既是他的疗愈方式,也是他应对未知恐惧的唯一武器。他将那场战役中感受到的无力感,全部转化为了对“理解”的疯狂渴求。
而顾渊,则陷入了另一种形式的沉默。他没有像南曦那样表现出明显的创伤后应激症状,也没有像王大锤那样用工作麻痹自己。他变得更加内敛,更加深沉。大部分时间,他都待在自己的资料库,或者连接着基金会庞大数据库的终端前,一遍又一遍地翻阅着那些从“播撒者”核心服务器中抢救出来的、残缺不全的数据碎片。
这些碎片,是意识病毒的“源代码”,或者说,是孕育了那种恐怖存在的原始信息环境。其中混杂着大量无法理解的混沌符号、违背逻辑的几何结构,以及一些断续的、仿佛来自宇宙边缘的古老回响。解析这些数据,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精神负担,甚至危险。
但顾渊坚持着。他的眼神锐利而专注,仿佛一个在无边沙漠中寻找特定沙粒的考古学家。他知道,危险往往与真相并存。意识病毒并非凭空产生,它必然有其源头,有其演化的逻辑。而那个源头,很可能与基金会世代守护的秘密,与人类文明在宇宙中所处的真实位置,息息相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神话物理局请大家收藏:(m.20xs.org)神话物理局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