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肾上腺素早已消退。日复一日的训练——枯燥的队列、沉重的行军、冰冷的步枪拆卸组装、令人肌肉撕裂的刺刀练习、以及仿佛永无止境的泥土挖掘——将这些新兵最初的些许好奇、恐惧甚至扭曲的兴奋,都磨成了麻木的疲惫和机械的服从。
激情褪去后,战争露出了它原本枯燥而残酷的底色。它不再是海报上光芒万丈的冲锋,而是汗臭、泥土、水泡、酸痛的肩膀和永远也吃不饱的肚皮。军营里的气氛变得沉闷,闲聊和笑声越来越少,更多的是沉默的咀嚼、呆滞的目光和倒下就睡的沉重呼吸。
露西尔依旧是最吃力的那个,但她似乎找到了一种绝望的韧性。她像一株被巨石压住的小草,艰难地、以一种近乎本能的方式适应着。她依旧会害怕,会掉眼泪,但哭完之后,她会默默地捡起工兵锹,或者努力跟上行军的步伐。她对艾琳的依赖更深了,几乎寸步不离,仿佛艾琳是她在这片疯狂海洋中唯一的浮木。艾琳的左臂状况在持续好转,超载症的余波几乎平息,这让她有能力分担一些露西尔的压力,无论是体力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训练之外,他们偶尔会被抽调去执行其他任务,最常见的就是去梅济耶尔火车站“帮忙”。
所谓的帮忙,其实就是充当临时苦力。火车站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巨大而混乱的战争枢纽。汽笛声日夜嘶鸣,吞吐着无穷无尽的人流和物资。一列列闷罐车卸下更多眼神茫然、装备杂乱的新兵,他们的脸上还能看到不久前离开家乡时的痕迹,甚至偶尔还有送行时被塞的鲜花,但很快就会被站台上的尘土和喧嚣所掩盖。
更多的则是运载着物资的货车:板条箱里装着步枪、弹药、炮弹;帆布下覆盖着火炮的轮廓;还有堆积如山的粮食袋、油桶、以及各种认不出的军事装备。
艾琳和露西尔,以及一班的其他几个人,在马尔罗中士的带领下(他骂骂咧咧,似乎觉得这是浪费时间,但命令必须执行),加入到这人流滚滚的苦力大军中。他们的任务往往是将某些特定物资从一辆车搬运到指定的堆放区,或者为刚刚抵达、混乱不堪的新兵队伍引路(尽管他们自己也常常搞不清方向)。
在一次搬运弹药箱的间隙,艾琳擦着汗,抬头望向车站四周。她震惊地发现,车站附近那些巨大的空地上,原本的空旷已经被一片片灰绿色的浪潮所覆盖。那不是军队的整齐方阵,而是无数低矮、拥挤、杂乱无章的帐篷,如同雨后滋生出的巨大蘑菇群,蔓延到视线的尽头。
“看那边……”她低声对身旁喘着气的露西尔说。
露西尔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小嘴微微张开。那些帐篷营地毫无规划可言,卫生条件显然极其糟糕,污水横流,垃圾遍地。密密麻麻的士兵像工蚁一样在其中穿梭、躺卧、排队领取食物,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汗臭、排泄物和劣质烟草混合的味道。
“怎么……这么多人……”露西尔喃喃道,声音里带着恐惧。眼前的景象比训练营更加直接地展示了战争那吞噬一切的胃口。
“补充兵。”马尔罗中士不知何时走到她们身后,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填线脚的。和我们一样。”
艾琳明白了。前线像一个贪婪的无底洞,每天都在消耗着无数的生命和物资。后方就不得不以更快的速度,将更多训练不足、装备不一、甚至只是凑数的人,连同他们所需的给养,一股脑地塞进这个绞肉机的入口。梅济耶尔,这个铁路枢纽,就是最重要的塞入口之一。人越来越多,物资越来越庞杂,一切都显得匆忙、混乱、效率低下,仿佛一台超负荷运转、随时可能散架的机器。
她们还看到了一些不同的场景:一列戒备森严的货车缓缓驶入,上面覆盖着厚重的帆布,但偶尔风吹起一角,露出的不是普通的火炮,而是结构更加复杂、带着某种非机械感的金属和晶体构件——那是术师部队的装备,数量稀少,与普通步兵的洪流形成鲜明对比。它们被优先卸载,由专业的技术军士接收,送往与普通营地隔离的区域。这再次提醒着艾琳那个被放弃的、却又真实存在的超凡力量世界。
另一次,她们看到一队士兵从一列刚刚抵达的客货混编车上卸下几个巨大的板条箱。箱体上印着清晰的英文标识和logo——一只抓着闪电的鹰。与法军的板条箱格格不入。
“美国货……”皮嘟囔了一句,语气复杂,既有好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抵触。
“雇佣兵的装备吧?”让小声猜测道,“听说美国人只卖武器,不直接派兵……”
这些精良的板条箱,与周围大量装备陈旧、甚至刚刚领到武器的新兵形成了讽刺的对比。战争不仅吞噬生命,也在吞噬金钱和资源,并以一种极不平衡的方式分配着它们。
最让艾琳感到心悸的,是偶尔会看到的、一些从东面方向驶来的列车。它们通常更加安静,车厢紧闭,但站台的工作人员会显得更加匆忙和严肃。有时,车门打开,下来的不是生力军,而是些满脸疲惫、军服破损、眼神空洞、带着硝烟味的士兵——这是从前线轮换下来休整的部队,他们的数量远远少于涌入的新兵。他们的沉默,他们身上那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什么东西抽空了的疲惫感,比任何嚎叫都更能诉说前线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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