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的行军,仿佛是在一幅日益破败的画卷上缓慢而痛苦地移动。他们途经的村庄,名字早已在地图和命令中变得模糊,只留下一片片触目惊心的废墟。这些地方如今只剩下一个共同的特征:死寂。
爱丽丝拖着沉重的步伐,目光扫过又一个被遗弃的村庄。房屋的墙壁上千疮百孔,像是得了某种致命的皮肤病。窗户大多成了黑洞洞的窟窿,偶尔有几片碎玻璃倔强地挂在窗框上,反射着惨淡的天光。曾经可能种满玫瑰的前院,如今散落着瓦砾、破碎的家具和辨认不出原状的物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气味——灰尘、烧焦的木料,以及一种更深层、更令人不安的,属于废弃之地的腐朽气息。没有鸡鸣,没有狗吠,更没有孩子的嬉笑声。居民们早已在战火蔓延过来之前逃之夭夭,只留下这些空壳,默默承受着战争的鞭挞。每一次经过这样的村庄,爱丽丝都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那是一种文明被强行剥离后的荒凉,比直接的炮火更让人心悸。
道路两旁,战争的痕迹以更直接、更残酷的方式呈现。丢弃的装备随处可见:破裂的行军锅、瘪了气的轮胎、撕烂的帆布背包,甚至还有一门被遗弃的、炮管扭曲的小型野战炮,像一头死去的钢铁怪兽。空罐头盒在泥泞中闪着微弱的光。更可怕的是那些来不及,或者无法掩埋的尸体。有时是穿着灰色军装的德军,有时是卡其色的英军或蓝色的法军。他们以各种扭曲的姿势倒在路边、田野里、弹坑旁,雨水和泥浆已经部分掩盖了他们,但那种了无生气的形态和隐约可辨的轮廓,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每一个路过的人:死亡近在咫尺,它不挑剔,也从不缺席。被炮火炸死的马匹肿胀腐烂,散发出难以形容的恶臭,成群的老蝇嗡嗡作响,这气味能随风飘出好几里地,钻进每个人的鼻孔,黏在记忆深处。
日子就在这种景象的重复中流逝,疲劳像跗骨之蛆,蚕食着每个人的体力和意志。爱丽丝的脑子常常一片空白,不再去思考战略、侧翼或者大海。她全部的思维容量,只够容纳最直接的生理需求:下一步踏在哪里能省点力气?水壶里还有多少水?下一个指定的休息点还有多远?肩膀被步枪背带勒得生疼,脚上的水泡磨破了又形成新的,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针尖上。她和其他人一样,眼神空洞,步伐机械,像一群被无形丝线牵引着的提线木偶,走向未知的目的地。
然后,是那个雾气蒙蒙的清晨。
他们正在前往阿拉斯途中的一片广阔田野上行进。地上种满了甜菜,叶子在潮湿的雾气中显得格外肥大、绿得发黑。能见度很低,远处的树木和房屋都隐没在乳白色的氤氲里。世界变得很小,很安静,只有脚步声、沉重的呼吸声和装备轻微的碰撞声。爱丽丝低着头,专注地看着前面战友的脚后跟,机械地迈着步子,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歇五分钟?哪怕只是站着也好。
突然,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清晨的宁静,声音来源似乎就在右前方不远的地方。这声枪响像是一个信号,紧接着,爆豆般的步枪齐射声骤然响起,“哒哒哒、哒哒哒”——那是德军的MG08机枪特有的、令人心悸的嘶吼。
队伍瞬间炸开了锅!
“接触!右前方!散开!找掩护!” 连长的声音声嘶力竭,充满了紧张,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睡意和疲惫。
本能取代了思考。爱丽丝和身边的战友们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扑向路边的甜菜地。身体重重地砸在湿软泥泞的土地上,冰冷的泥浆瞬间浸透了胸前的军装。她趴在地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跳出来。她使劲喘着气,试图平复恐慌,透过肥大的甜菜叶缝隙,紧张地向前方望去。
雾气中,只能看到一片片橘红色的闪光,像地狱里闪烁的鬼火,时隐时现。子弹“嗖嗖”地从头顶飞过,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有时甚至能听到子弹击中身后土路或树木的“噗噗”声。看不清敌人在哪里,有多少人,他们只能根据枪口焰的大致方向,盲目地朝雾气中开火还击。甜菜地里顿时响起一片拉枪栓、射击的嘈杂声。
作为维修队的一员,爱丽丝和她的同伴们接到的命令通常是自保,并在可能的情况下,确保随行的蒸汽骑士不被破坏或俘获。他们并非一线的步兵,原则上不需要直接参与冲锋陷阵。但在这片无遮无拦的甜菜地里,子弹可不认你是维修兵还是战斗兵。
爱丽丝紧紧趴在地上,手里攥着自己的李-恩菲尔德步枪,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受过基本的射击训练,但此刻,恐惧让她几乎无法有效瞄准。她看到不远处,步兵们已经依托甜菜垄或者匆匆刨出的小坑进行还击。蒸汽骑士那巨大的身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它们没有开火——在这种能见度下,盲目射击可能误伤自己人,而且它们庞大的身躯更容易成为靶子。它们更像是一种心理威慑,或者移动缓慢的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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