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尾声,如同退潮后裸露出的滩涂,满是狼藉与死寂。震耳欲聋的喧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只留下耳鸣般的嗡嗡声,以及一种更深沉、更刺骨的疲惫,从骨髓深处弥漫开来,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
艾琳、卡娜和勒布朗,以及附近其他几个侥幸存活下来的士兵,如同被扯断了线的木偶,瘫倒在射击台或相对干燥些的壕壁下。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得像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的空气中交织。
汗水、泥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从额角滑落,滴进衣领,带来冰冷黏腻的触感,但没人有力气去擦拭。
艾琳靠在一个积水的弹坑边缘,工兵铲随意地丢在手边的泥地里,铲面上暗红色的血液正缓缓凝聚、滴落。她的右手虎口因为过度用力挥铲而撕裂,火辣辣地疼,整条手臂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但她似乎感觉不到,只是空洞地望着战壕上方那一小片被硝烟染成灰黄色的天空。
活下来了。
又一次。
这个认知并没有带来任何喜悦,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以及一种更深重的、近乎虚无的茫然。她转动僵硬的脖颈,目光扫过身旁。卡娜蜷缩着,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耸动,不知是在哭泣,还是仅仅因为脱力而颤抖。勒布朗仰面躺着,胸口剧烈起伏,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天空,仿佛想在那片混沌之后找到答案。
她的视线最终落回那柄工兵铲上。冰冷、粗糙、沾满污秽,却又在刚才那场绝望的搏杀中,成为了她与卡娜活下去的凭依。它很“好用”,简单,直接,充满了暴力的效率。与她曾经精研的、需要四人协作、充满仪式感与精密计算的炼金术式相比,它属于另一个世界,一个只关乎最原始生存的、泥土与钢铁的世界。
马尔罗中士的话再次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泥土的气息:“……泥土比以太可靠。”
她看着那工兵铲,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那把属于露西尔的刺刀依旧静静地挂在那里,只是刀鞘上也沾满了泥浆。刺刀太短了,在面对工兵铲或者上了刺刀的步枪时,太过劣势。
一个念头,冰冷而实用,在她疲惫的大脑中逐渐清晰。
她深吸一口气,积攒起一点力气,挣扎着从泥水中站起来。动作牵动了全身酸痛的肌肉,让她几乎趔趄。她无视了勒布朗投来的疑惑目光和卡娜抬起的、泪眼朦胧的脸,径直走向不远处一具面部朝下趴在泥水里的德军士兵尸体。
那士兵的装备还算完整。艾琳蹲下身,没有任何犹豫,伸手去解他腰间的皮质装备带。手指触碰到冰冷湿滑的皮革和对方尚未完全僵硬的躯体时,她的胃部一阵翻搅,但她强行压了下去。动作有些笨拙,但很坚决。
她解下了那条装备带,上面固定着一个黑色的金属鞘。她将鞘拔出,里面是一把德制制式刺刀,刀身较法军的勒贝尔刺刀更短、更厚实,带有锯齿,更适合格斗和日常用途。她将这把德制刺刀连同鞘一起,绑在了自己腰带的右侧,与露西尔的那把刺刀并排。
然后,她走回原地,捡起了那柄沉重的工兵铲。她掂量了一下,将它插在装备带的鞘内,虽然有些不习惯,但似乎可行。
她完成了这套无声的装备更新,整个过程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与决绝。勒布朗看着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神复杂。卡娜则似乎被艾琳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的、近乎非人的气息震慑,忘记了哭泣,只是呆呆地看着。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和带着焦急的呼喊声从战壕的一端传来:
“三连!243术师支援团四营三连的!还有人吗?三连的,回答我!”
是布洛中尉的声音。他还活着。只是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故作沉稳,带着明显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艾琳抬起头,看到布洛中尉正沿着战壕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来。他的军装同样破烂不堪,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帽檐下的眼神仓皇地扫视着战壕里每一个瘫倒或倚靠的身影,试图从中辨认出熟悉的面孔。
听到他的呼喊,残存的人们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指令,开始挣扎着、相互搀扶着,从各自的角落里站起身来,向着布洛中尉声音传来的方向缓缓聚集。
艾琳沉默地走过去,勒布朗和卡娜跟在她身后。还有其他一些幸存者,从不同的掩体后、弹坑里走出来。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喘息。他们像一群从地狱归来的幽灵,衣衫褴褛,满身血污,眼神空洞或带着未散的惊悸。
布洛中尉看着眼前这群逐渐汇聚起来的人,他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人太少了。比他预想的还要少得多。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有力一些:
“好…好!还有人活着就好!现在,以我为中心,集合!快!”
残兵们勉强站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队列。与其说是队列,不如说是一群勉强站立的人簇拥在一起。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或轻或重,精神上的创伤则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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