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再不开仓,就要出人命了!”于公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指着窗外一个倒在路边的孩子,眼眶通红,“那孩子,前几日还来府衙门口要过馒头!”
严郡守不耐烦地挥挥手:“于决曹,你就是太心软。这些灾民,饿死几个有什么打紧?保住我们自己要紧。再说,这大旱说不定过阵子就停了,瞎操什么心?”
于公看着他油光满面的脸,只觉得一阵恶心。他转身离开,走到府衙门口,看着那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灾民,忽然想起周青临刑前的眼神。那里面,除了怨,还有一丝悲悯,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场劫难。
他走到刑场那片青石板前。当初周青流血的地方,如今裂开一道细缝,缝里长着几株干枯的野草。他蹲下身,轻轻碰了碰那些草,指尖沾了层滚烫的沙土。
“周青姑娘,”他低声道,“是我无能,护不住你,也护不住这东海郡的百姓……”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哭喊。他抬头望去,只见一群灾民冲进了严郡守的粮仓,紧接着,是衙役的呵斥声、刀剑的碰撞声、女人和孩子的哭喊声。乱了,整个东海郡,都乱了。
于兰是在一个傍晚被发现的。她倒在自家门槛上,身体干瘦得像根柴火,眼睛睁着,望着灰蒙蒙的天。手里紧紧攥着半块周青编的草席,草席的边缘,被她啃得坑坑洼洼。
乡亲们把她拖到乱葬岗,扔在一堆白骨旁。没人给她盖草席,也没人给她念经。风吹过,卷起一阵尘土,迷了所有人的眼。
大旱还在继续。
第二年,东海郡颗粒无收。瘟疫开始蔓延,先是在灾民中传开,很快就传到了城里。得了病的人,上吐下泻,浑身发热,不出三日就一命呜呼。郡守府也没能幸免,严郡守的小妾染了病,没几天就死了,严郡守吓得连夜带着金银细软,偷偷逃出了东海郡,从此杳无音信。
于公留了下来。他散尽家财,买了些药材和粮食,分给灾民,又组织人掩埋尸体,防止瘟疫扩散。可他一个人的力量,在这场天灾人祸面前,实在太微薄了。他自己也染了病,发着高烧,却依旧撑着病体,在府衙里处理事务。
他常常坐在周青受刑的那片青石板上,望着干裂的土地,望着灰蒙蒙的天,一遍遍地想,这大旱,到底是周青的诅咒,还是上天对这世道的惩罚?
第三年,旱情达到了顶峰。连最深的井也干了,城里的树皮被剥得精光,饿殍遍地,瘟疫肆虐。曾经还算繁华的东海郡,变成了一座死城。风一吹,满城都是呜咽声,像有无数冤魂在哭。
于公躺在病榻上,已经快不行了。他咳着血,望着窗外那片焦黄的天空,忽然笑了。他想起周青,那个清瘦倔强的女子,想起她临死前的誓言。三年了,整整三年,东海郡滴雨未下。她的冤屈,天地都看见了。
“快了……快了……”他喃喃着,闭上了眼睛。
就在他气息将绝的那天,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一支队伍风尘仆仆地进了城,为首的是个穿着新官袍的中年男人,面容刚毅,眼神锐利。他是朝廷派来的新郡守,姓秦。
秦郡守看着眼前这片荒芜的景象,眉头紧锁。他翻身下马,走到一个还能动弹的老灾民面前,沉声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老灾民浑浊的眼睛看着他,嘴唇哆嗦着,吐出几个字:“冤……周青……冤……”
秦郡守愣住了。周青?这个名字,他来之前,似乎在哪里听过。
他走进空荡荡的郡守府,在于公的病榻前停下。于公已经奄奄一息,看见他,忽然来了力气,挣扎着抓住他的手,声音微弱却清晰:“秦大人……东海郡……有冤……周青……”
秦郡守心中一震,连忙俯身:“于决曹,你说清楚,周青是谁?有何冤情?”
于公张着嘴,咳了几口血,断断续续地,把三年前那场冤案,把周青的白血,把那场持续了三年的大旱,一一说了出来。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手一松,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秦郡守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窗外的风,带着尘土和血腥气,呼啸而过,像在诉说着什么。他看着这座死寂的城池,看着干裂的土地,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转身对随从道:“备香案,随我去刑场。”
刑场的青石板依旧滚烫,那道裂开的细缝还在。秦郡守跪在地上,对着那片土地,深深一拜。
“周青姑娘,”他朗声道,“本郡守来晚了。你的冤屈,本郡守定会查清,定会为你昭雪!”
话音落下的瞬间,天空忽然暗了下来。一阵风吹过,带着久违的湿润气息。紧接着,一滴冰凉的东西落在秦郡守脸上。
他抬头望去。
乌云汇聚,雷声滚滚。
第一滴雨,落了下来。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越来越密,越来越大。倾盆大雨,终于笼罩了干涸三年的东海郡。
雨水砸在干裂的土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无数生命在苏醒。灾民们冲出破屋,跪在雨里,仰着头,张开嘴,任由雨水冲刷着他们的脸,他们的身体,他们早已麻木的心灵。
于公的坟前,雨水汇成小溪,冲刷着墓碑上的尘土。
乱葬岗上,于兰的白骨旁,几株嫩芽破土而出,在雨水中舒展着叶片。
而刑场那片青石板上,雨水冲刷着那道细缝,仿佛要洗去所有的血污和冤屈。
雨下了三天三夜。
当雨停的时候,东海郡的土地,重新焕发出了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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