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伤疤,而是构成他整个世界观的、最底层的、脆弱的基石。
张甯彻底怔住了。她握着茶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那微温的杯壁,仿佛都无法驱散此刻从心底升起的那股巨大的、混杂着心疼与震撼的寒意。
她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他那份玩世不恭之下,隐藏的巨大恐惧;明白了他那份“差生”的伪装之下,埋藏的深刻悲观;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对他们共同构建的这片“星图”,投入如此巨大的热情。
因为,他比谁都更渴望秩序,比谁都更需要逻辑,来对抗他内心深处那个充满了随机与恶意的、荒诞的宇宙。
而她,张甯,就是秩序与逻辑的化身。
彦宸看着她那双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看着她那张不再冰冷、不再嘲讽,只剩下纯粹的、未经修饰的动容的脸,他忽然觉得,自己那颗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害怕被嘲笑的心,终于稳稳地,落了地。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了之前的任何伪装,只剩下一种卸下所有重担后的、干净的疲惫。
“所以,现在,你知道了。”他轻声说,像是在做一个最终的总结,“我就是这么一个……胆小鬼。”
“胆小鬼吗……”
张甯轻轻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里没有嘲笑,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悠长的、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叹息。
然后,她动了。
那只刚才还因为警惕而猛烈抽回的手,此刻,却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不容置疑的姿态,重新伸了出来。她越过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界线,轻轻地、准确地,覆盖在了彦宸那只微凉的、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的手上。
她的手很暖,带着刚刚捧过热茶的温度。
她没有停顿,指尖轻巧地滑入他的指缝,然后,一根一根地,与他紧紧相扣。
十指相扣。
掌心相贴。
那是一个充满了安抚与力量的姿势,仿佛在用最直接的、身体的语言,对他刚才那番剖白,做出最郑重的回应。她没有说话,只是用拇指,在他的手背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摩擦着。
仿佛在安抚一只受了惊的、终于肯露出柔软肚皮的野兽。
客厅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那片穹顶之下的“星图”,在他们头顶沉默地旋转,像一个见证了这场灵魂盟约的、古老的宇宙。
半晌,就在彦宸还沉浸在这种突如其来的、几乎要将他溺毙的温暖中时,张甯那清冷而平静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
“罚你,”她说,“再说一个你恐惧的事情。”
彦宸猛地回过神,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从那片温柔的海洋里跳了出来。他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声音里充满了被“诈骗”后的委屈与控诉。
“为什么啊?!”他叫屈道,“宁哥,不带这样的啊!为什么每次你都想用你的一个坦白,骗我三个呢?我这个还不够真诚坦白吗?分量不够重吗?这可是我压箱底的秘密了!”
他以为会看到她那熟悉的、冰冷的嘲讽,或是“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鄙夷。
然而,张甯却只是侧过头,看着他,那双清亮的杏眼里,再没有一丝冰冷与审视。她唇角缓缓勾起,漾开一个明媚而狡黠的、前所未见的柔软笑意。
她嫣然一笑道:“谁叫你每次都这么喜欢铺垫一个欠揍的回答,才肯好好说话呢?你这个坦白,确实够真诚了。”
她的目光,落回到两人紧紧交握的手上,声音也随之变得轻柔了许多,像是在安抚一只炸了毛的大型犬。
“如果一开始你就说这个,我就认你的。现在这个惩罚,是罚你之前那个毫无诚意的、关于‘上帝视角’的胡说八道。一码归一码,我的数据库,不允许有任何逻辑上的瑕疵。”
彦宸被她这套“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理论给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看着她那双闪烁着得逞笑意的眼睛,再感受着她手中那不容置疑的温暖力道,最终只能无奈地、却又心甘情愿地,叹了口气。
“好吧,师父,”他悻悻地说,脸上却满是宠溺的笑意,“以我对你的了解,就算我一开始就回答这个,你肯定也能找到别的理由,再从我这儿诈骗一个回去的。”
“哦?”张甯眉梢一挑,那副女王派头又回来了,“被你发现了?那你现在是说,还是不说?”
“说,说,我说还不行吗!”彦宸立刻举手投降,那副样子,仿佛只要她一句话,他就能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他装模作样地闭上眼,沉思了片刻,似乎在脑海里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过了几秒,他猛地睁开眼,那张刚刚还写满了无奈与宠溺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架,软塌塌地陷进了沙发里,脸上是一种混杂着绝望、抗拒与生无可恋的复杂表情。
那副样子,比他刚才讲述那个悲伤故事时,还要显得……真实。
“我……”他看着张甯,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一种即将奔赴刑场的悲壮,“我真的……有点恐惧下周六……去你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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