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决定了,等过完年见到张甯,一定要再把这个“理论”的新一轮实践当成笑话讲给她听。看她那一本正经的脸上,会不会也露出憋不住的笑。
“我同意姐的看法,”姨爹推了推脖子上还围着刚炒菜时用的围裙,“这东西没有实体,不就是拿一堆废纸传来传去吗?风险太大了,咱们这种工薪家庭,可折腾不起。”
“哎,话不能这么说,”三舅却有不同看法,他给自己又满上一杯酒,兴致勃勃地说,“这叫‘风险投资’!你们没听广播里说吗?现在是改革开放,要‘摸着石头过河’!我看彦宸这小子眼光就不错,敢想!回头我得去那个交易所看看去。”
而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大舅,则用一种更中立的、长辈的口吻总结道:“小孩子家家的,别总想着投机取巧。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才是正道。”
大人们的讨论,显然陷入了僵局。彦宸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又抛出了一个更具杀伤力的事实:“而且,咱们这儿,现在也买不了。想买卖股票,得去上海,或者深圳。交易所就开在那两个地方。”
“啊?”
这一下,连最支持他的三舅都愣住了,刚刚燃起的投资热情,像是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那不是白说?”
“就是嘛!”母亲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脸上露出了胜利者般的得意神情,“听听!你买都买不到!在上海呢!那么远!”
彦宸被她那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给激起了好胜心,酒精也在此刻壮了他的胆,他耍赖似的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嚷嚷道:“你给我买张火车票,我不就去了!”
“我没钱!”母亲一口回绝,声音都高了八度,“你有本事自己买车票去!看你那点猴票钱够不够!”
彦宸立刻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身旁一直乐呵呵喝酒的父亲,顶了回去:“我让我爸给我买!”
父亲被这母子俩的战火突然燎到,端着酒杯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个无奈又宠溺的苦笑,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妻管严”的家庭地位。
眼看一场家庭内部的“母子大战”就要取代“春节联欢晚会”成为今晚的主菜,常年扮演“和事佬”角色,且脖子上还围着炒菜时用的围裙的姨爹,急忙端起酒杯,站起来打圆场:
“哎哎哎,先别说去不去上海那么远的事了!来来来,都先尝尝这个!这盘‘蒜苗锅盔回锅肉’,今天可是咱们彦宸亲自下厨炒的!”
一句话,成功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那个虚无缥缈的“股市”,瞬间拉回到了这张热气腾腾的饭桌上。
“哦?彦宸炒的?”
“真的假的?”
“这小子还会做菜?”
众人的目光,从惊讶到怀疑,最后都聚焦到了那盘色泽油亮、香气扑鼻的回锅肉上。
当彦宸看着厨房里姨爹和几个舅妈忙得热火朝天时,一个念头突然闯进了他的脑海。
除夕夜,张甯那个家伙,肯定正在她那个复杂的大家庭里,在厨房的某个角落,像个小陀螺一样忙得团团转。他想象着她挽起袖子,在那片蒸汽氤氲中,平静地烧火、洗碗、做着一切琐碎的杂事。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名为“有难同当”的奇怪责任感,让他坐立难安。
于是,在开饭前,他主动找到了常年掌勺的姨爹,自告奋勇地说:“姨爹,今天我来帮手炒个菜吧?”
得到的,自然是姨爹那充满了怀疑的经典反问:“你能行吗?”
彦宸没多废话,只是扬了扬眉毛。事实证明,他不但行,而且还相当不错。
那盘回锅肉,被他炒得油光锃亮,肥瘦相间的猪肉片,被煸炒得微微卷曲,边缘带着一层焦香的、诱人的金黄色,俗称“灯盏窝儿”。碧绿的蒜苗和鲜红的辣椒段点缀其间,而最点睛的,是那些被他切成小块,一同下锅翻炒的、吸饱了肉汁和酱料的锅盔。
大舅第一个伸出筷子,夹了一片肉,放进嘴里。他细细地咀嚼着,眼睛微微一亮,随即赞许地点了点头:“嗯!可以啊!火候正好,肉片不老不柴,咸淡也适中。行啊这小子!”
有了大舅的“官方认证”,桌上其他人也纷纷动筷。
“哎哟,真的好吃!”
“这锅盔比肉还香!”
“彦宸,你这手艺跟谁学的?可以啊!”
夸赞声此起彼伏,彦宸那点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所以等到家宴散场,各自出门回家的时候,他已经喝了三两多的白酒下肚。
酒足饭饱的亲戚们相互道着“新年好”,穿上厚实的外套,三三两两地消失在夜色里。彦宸跟在父母身后,空气中弥漫着酒后的微醺与满足。在妈妈连声关切地:“有没有喝多啊”的问话中,他挥了挥手,无言地独自朝着自己独居的房子走去。
沿路繁华,烟火喧阗。
夜风很冷,像一只无形的手,毫不客气地钻进他温暖的毛衣领口,试图带走那份刚刚在饭桌上积攒起来的、属于成年人的微醺与热度。酒精让他的脸颊发烫,可心里那块因为想念某个人而空出来的地方,却像是被这冷风反复穿透,凉得有些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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