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一滴清水,自茧心渗出,落入井底。
极轻的一声“嗒”。
像是告别。
又像是,开始。
天光初透,古城墙如一位褪去戏袍的老者,静默地伫立在晨雾之中。
七口古井再无声响,西槐井面上那团被锈线裹成的茧静静浮着,像一颗沉入时间深处的心脏。
风起时,竟不再携带往昔的低语与回响——那些缠绕多年的声迹,彻底消散了。
老笔、老灰、老纸三人并肩而行,脚步轻得仿佛怕惊扰一场未醒的梦。
老笔手中那支写尽百年城事的狼毫,此刻已秃了锋,他低头看了最后一眼,缓缓搁进陶罐,封泥一合,再不言语。
老灰提着铁锤,走到温陶残片前,闭眼,砸下。
碎裂声清脆却短促,像是某种仪式的句点。
老纸则将一卷泛黄的手绘图轴投入火盆,火焰腾起,映亮他沟壑纵横的脸。
那上面曾密密麻麻标注着“声脉走向”“记忆节点”,如今化作飞舞的黑蝶,随风而去。
三人离去时,没有回头。
唯有小续还蹲在井边,掌心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
那是他昨夜偷偷画的——雁子扎着马尾走在山道上,咖啡背着吉他踉跄跟在后面,两人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一棵生了双枝的树。
画上歪歪扭扭写着:“他们听得见彼此。”
他没舍得折成纸鹤,只是轻轻一放,任它滑入井中。
直落水面,并未沉没。
反而随着那一滴自茧心渗出的清水漾开涟漪,水波微动间,竟映出一幅光影剪影:年轻的雁子站在终南山顶,风吹起她的衣角;咖啡笨拙地递上一杯冒着冷气的饮料,笑着说“特调——开心少冰”。
那时的阳光正落在他们之间,明亮得刺眼。
小续怔住了,眼眶发热。
“他们不是走了。”他喃喃,声音很轻,却像钉进清晨的寂静里,“是终于能好好活着了。”
就在这时,东市监测站内,实习生小新翻开《古城记忆簿》电子档案,准备录入昨夜数据。
风语条目赫然空白,整套系统恢复初始状态,如同从未有人来过。
她刚要叹息,屏幕却忽然自主跳转——
页面末尾,悄然浮现一行极小的字,墨色似新染,边缘还带着湿润的晕痕:
断时如春,未连亦听。
她猛地屏住呼吸,指尖悬在半空。
窗外忽有风过,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一朵不知名的蓝花随风飘落,轻轻停在西槐井干涸的沿上,花瓣微颤,像在倾听什么。
远处,回民街的烟火气渐渐升腾。
油泼辣子的香气混着羊肉汤的热雾弥漫街头,人群开始涌动,生活如常流转。
而在巷子尽头,“无名酒馆”的招牌早已倾塌,碎瓦残木堆叠成一座沉默的小丘。
咖啡独自站着,手里握着一杯清水。
杯底无露,无纹,无影。
可他凝视良久,仿佛看见某段旋律在水中轻轻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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