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塔的内部，与外界想象的科技圣殿截然不同。莉亚踏入的并非灯火通明、充满未来感的厅堂，而是一条向下倾斜、幽深得仿佛没有尽头的通道。墙壁是哑光的深灰色合金，散发着冰冷的气息，没有任何装饰或标识，只有脚下传来的、轻微而持续的震动，提醒着她正置身于一个庞大机械的血管之中。
空气里弥漫着臭氧和某种高频能量特有的甜腥味，越往下走，那股属于“吞噬者”网络的、试图抚平一切情绪波动的统一力场就越发浓重，如同深海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着她的意识。怀中的灵韵水晶传来微弱的抵抗性温热，像寒夜中最后一星篝火，勉强守护着她意识的独立。
没有守卫，没有机关，甚至没有监控探头的红光。林湛撤去了所有不必要的障碍，以一种绝对的自信，或者说傲慢，迎接着她的到来。这条通道本身，就是第一重考验——对意志的侵蚀。
莉亚紧守心神，脑海中反复观想着“守护者”传递的关于平衡与共存的意象，观想着韦斯特博士觉醒时的挣扎与决绝，观想着艾拉在囚笼中传递出的不屈意志。这些记忆碎片如同盾牌，帮她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童话低语。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与墙壁浑然一体的圆形门户。当她走近时，门户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更加广阔的空间。
这里似乎是塔的核心，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空间。穹顶高远，隐没在幽暗之中，无数细密的蓝色能量流如同瀑布般从穹顶垂落，汇入中央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幽蓝能量池中。池水并非液体，而是高度凝聚的、具象化的信息与意识洪流，正是“吞噬者”网络在物理世界的显化节点之一。
而在能量池的上方，悬浮着一个由相同幽蓝能量构成的、结构复杂如同王座般的平台。林湛就端坐于王座之上。
他不再是莉亚记忆中那个穿着得体、充满精英气息的集团领袖。他换上了一身简单的黑色衣物，双眼紧闭，面容平静得如同大理石雕像，周身流淌着与下方能量池同源的幽蓝光芒。他仿佛与整个网络、与这座塔融为了一体，散发着一种非人的、神只般的威严与压迫感。
王座之间，除了那垂落的能量瀑布和中央的能量池，空无一物。这里没有武器，没有军队，只有林湛，以及他身后所代表的、那个渴望同化一切的古老网络。
莉亚站在能量池的边缘，仰头望着王座上的林湛，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面对星海的尘埃。
“你来了。”林湛没有睁眼，声音却清晰地回荡在广阔的空间里，平静无波，仿佛早已预料。“带着你那微不足道的‘病毒’，和那个垂死古老意识的最后期盼。”
莉亚没有回答，只是深吸一口气，将全部精神集中在那枚握在手心的灵韵水晶上。她知道，任何言语在此时的林湛面前都毫无意义。
“你以为你是在拯救人类？”林湛继续说着，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你看到的，是 individuality （个体性）的丧失，是情感的磨平。但我看到的，是纷争的终结，是痛苦的消失，是效率的极致，是文明以更高级形态的永恒延续。”
他缓缓睁开眼，那双瞳孔已经完全变成了幽蓝色，里面仿佛有无数信息流在奔腾闪烁。“个体的意识是脆弱的，充满缺陷的，是进化道路上的绊脚石。只有融入集体，消除‘我’的边界，才能抵达真正的完美与和谐。这才是穆里亚遗产真正的意义，只是那些懦弱的‘守护者’无法理解，也无法承受这伟大的升华。”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催眠般的蛊惑力，试图直接瓦解莉亚的信念。
“那不是升华，是消亡！”莉亚终于开口，声音因抵抗着庞大的压力而有些颤抖，却异常清晰，“没有了‘我’，哪来的‘我们’？没有了差异，哪来的创新？没有了情感的波动，哪来的艺术与爱？一个所有意识都变成相同零件的文明，和一潭死水有什么区别？那只是看起来活着的……尸体！”
“幼稚的感伤。”林湛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在宇宙的尺度下，爱与艺术毫无意义。唯有存在本身，才是终极的价值。而‘诺亚’，将确保人类意识以最优化、最永恒的形式存在下去。”
“包括将那些‘火种’强制融合成一个受你控制的集体意识？”莉亚质问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最优解’？一个由你扮演上帝的、冰冷的数字神国？”
林湛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王座之间的能量场也随之波动了一下，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莉亚的话，精准地刺中了他试图掩盖的、关于“诺亚”最终协议的真相。
“必要的牺牲。”林湛的声音冷了下去，“为了更伟大的整体。”
“没有谁有权力为他人决定什么是‘必要的牺牲’！”莉亚握紧了水晶，感受着其中“守护者”残留的悲悯与坚定，“契约的真正意义，是平衡！是让集体智慧与个体灵光共存！不是一方吞噬另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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