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云闲重新推开训练室那扇厚重的隔音门时,室内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了某种半透明的胶质,沉重得几乎能阻滞呼吸。先前队员们各自修炼时产生的魂力余波尚未完全散去,与汗水蒸腾的气息混杂在一起,本该充满活力的空间,此刻却被一种无声的、令人不安的紧绷感所取代。
原本应该专注于各自训练的队员们,此刻都显得有些魂不守舍。邪月站在远处,面对着一具闪烁着微光的魂导标靶,手中那对锋锐的月刃以一种近乎本能的肌肉记忆划出弧线,精准地命中靶心,但他的眼神却缺乏焦距,频频扫向门口的方向。胡列娜独自坐在休息区的软垫长椅上,双手捧着一杯早已不再冒热气的温水,目光怔怔地望着水面自己的倒影,许久都未曾饮下一口。焱则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对着无形的假想敌反复演练着他的熔岩巨兽魂技组合,每一次挥拳、踏步都带着远超平日的力道,却也因此失了几分章法,透出一股无处宣泄的焦躁。
当云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步履平稳地走进来时,仿佛按下了一个无形的开关。刹那间,几乎所有或明或暗的视线,都如同被磁石吸引般,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那目光中混杂着难以掩饰的好奇、难以言说的担忧,以及一丝在昨日那场震撼全场的“寂静”之后,悄然滋生、如今愈发清晰的敬畏。
云闲仿佛全然没有接收到这些复杂信号的轰炸,她的感知系统自动过滤了这些在她判定中属于“非必要社交信息”的干扰。她目不斜视,径直走向训练室最深处那个被她标记为“专属低干扰区”的角落,如同回到巢穴的动物般自然。她从储物魂导器中重新取出那台小巧的魂导计算器,指尖轻触,淡蓝色的光屏再次亮起,似乎准备无缝衔接之前被红衣主教打断的演算进程。
“云闲,”最终,还是心绪最为细腻敏感的胡列娜按捺不住,她轻轻放下水杯,站起身,脚步轻盈地走到角落,声音压得极低,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陛下那边……她,没有为难你吧?”她的眼眸中盛满了真切的忧虑,如同荡漾的秋水。
云闲从不断刷新的数据流中抬起眼眸,看向胡列娜。基于对方的面部微表情、瞳孔缩放度及声波频率分析,她判定这份担忧属于“真实情感输出”。她摇了摇头,给出了一个基于事实的、高度概括的答案:“没有。”
在她内部的逻辑记录中,这次会面被归档为:与最高领导者进行一次必要的信息同步与行为边界确认。过程存在预期内的压力测试,结果符合预设模型。
“那就好,真是太好了……”胡列娜闻言,明显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抬手轻拍了几下胸口,随即又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后怕的颤音,“那……陛下刚才召见你的时候,是不是……非常生气?”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出昨日透过通讯水晶感受到的那一丝如同极地寒风般的冰冷意志,至今仍让她心弦微颤。
云闲偏头思考了约一秒,调取了刚才会面时记录的环境数据与比比东的生理指标微变化(主要是魂力场的瞬时扰动强度与面部肌肉群的极细微变动),给出了一个在她看来精确的描述:“目标情绪波动峰值曾短暂超越日常基准线约37.5个标准方差单位。但后续监测数据显示,该数值已回落至稳定区间。”
胡列娜:“……” 她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这种将教皇的怒火量化为冰冷数据的描述方式,让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以及一丝荒诞的错位。
这时,邪月也走了过来。他比妹妹更为沉稳持重,但此刻那双锐利的眼眸中也充满了严肃。他站在胡列娜身侧,目光沉静地看向云闲,语气郑重:“云闲,你能坚持本心,拒绝外界诱惑,我们都很佩服。但你要明白,此事牵扯到上三宗与两大帝国,关系错综复杂。陛下身为武魂殿的最高统治者,她的每一个态度,不仅仅代表个人,更关乎整个组织的威严与稳定。有些立场,她必须明确;有些界限,她需要扞卫。” 他这番话已经说得相当委婉,核心意思是在提醒云闲,教皇的权威是武魂殿的基石,不容任何形式的轻慢与挑战,即便是无心的行为,也可能触及红线。
云闲点了点头,表示接收并理解了这个信息。在她看来,这符合任何一个大型组织管理的基本原理:维持核心领导层的权威性与组织的内部凝聚力,是保障系统高效运行、降低内耗(即内部麻烦)的必要条件。
“我明白其中的管理逻辑。”她回应道,语气依旧平稳,“综合评估显示,现阶段留在武魂殿,是所有可选方案中,综合‘麻烦’指数最低的选择。”
又是“麻烦”……邪月和胡列娜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同样的无奈与一丝哭笑不得。与云闲沟通,常常让人感觉像是用尽全力挥出一拳,却打在了一团柔软而坚韧的、不断卸力的特殊凝胶上,无法着力。然而,在这种因教皇召见而带来的、弥漫在整个训练室的低气压下,她这种纯粹到极致、剥离了所有情感渲染的逻辑思维方式,反而像一阵来自异域的清奇之风,莫名地吹散了些许盘踞在众人心头的沉重与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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