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谁……我……又是谁……”
这声茫然的呓语，如同九天惊雷，在六位女帝早已不堪重负的心湖中轰然炸响。
忘了？
他竟然忘了？
忘了她们是谁，忘了自己是谁，忘了那场血染陨神崖的背叛，也忘了那细致入微、令人破防的付出？
凌霜布下的剑意印记无声消散，仿佛在印证着这种“遗忘”并非伪装，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本源的“重置”。
一瞬间，六人心中那刚刚萌芽的、荒诞不经的“追夫”念头，被更汹涌的惊涛骇浪所淹没。如果连记忆都失去了，那“追”回来的，还是她们认识的那个师尊吗？她们的悔恨，她们的罪孽，她们的挣扎，又该向谁去诉说？向一个空白的灵魂吗？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她们。
“失忆？是那股本源力量苏醒的副作用？还是……”苏瑶声音干涩，看向孤辰心口那仿佛归于平静，却又如同深渊般不可测的位置，“……这一切，依旧在他的算计之内？”
苦肉计！
这个词如同鬼魅般再次浮现，并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清晰，更加令人心悸。
若这失忆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呢？
她们弑师，是罪一。
她们因“遗产”破防，心神失守，是罪二。
她们被迫守护其躯壳，与外界巨头为敌，无形中成了他的护法，是罪三。
她们因此产生“追夫”这等荒诞念头，情感彻底陷入混乱泥沼，是罪四。
而现在，他“忘了”，将过往一切恩怨情仇轻轻抹去，留给她们的，是一个空白的、需要她们去“填补”的师尊。她们所有的情绪，所有的行动，都仿佛打在空处，失去了着力点，却又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不得不继续围绕着他旋转。
这何止是苦肉计？这简直是一场针对她们身心、命运、乃至存在意义的……全方位、无死角的“围剿”！
他用自己的“死亡”和“遗忘”，兵不血刃地将她们六人，连同她们的情感、悔恨、挣扎，甚至那点刚刚升起的、可笑的“追夫”心思，一网打尽！
她们成了他网中挣扎的鱼，无论朝向哪个方向，都逃不出这片由他亲手编织的、名为“孤辰”的深渊。
“我们……我们到底在面对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墨璇看着那具仿佛人畜无害的躯壳，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阵法可以破解，力量可以对抗，但这种将人心、命运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深沉，让她感到发自灵魂的无力。
赤练暴躁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山岩上，巨石崩碎，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痛快，只有无处发泄的憋闷：“打又不能真打，走又走不了，救又不知怎么救，现在他连人都忘了！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妙音试图再次用音律探查那陌生的神魂，却发现那层排斥的壁垒依旧存在，甚至比之前更加坚固，那茫然的“弦音”背后，是一片浩瀚无垠的空白，等待着被书写。
星眸看着天命罗盘上那依旧微弱、却被浓雾和新生气运包裹的光点，苦涩道：“他的命运，已经彻底脱离了原有的轨迹，走向未知。而我们的命运……似乎也被牢牢绑在了这片未知之上。”
就在六人因这“失忆”而陷入更深层次的绝望与混乱时，孤辰那空洞的眼神，缓缓地移动，再次落在了她们身上。
他的目光依旧混沌，带着初生婴儿般的茫然，但在那茫然的深处，似乎又本能地对周围这几个散发着强大气息、情绪复杂的“存在”，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好奇？
他极其缓慢地，尝试抬起一只手，动作僵硬而笨拙，仿佛还不习惯操控这具身体。他的手指微微蜷缩，指向凌霜身边那柄依旧吞吐着寒芒的冰晶长剑。
“……剑……”他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凌霜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剑。这柄剑，曾贯穿过他的胸膛。如今，他却如同初见般，带着茫然的好奇指向它。
这种错位感，让她几乎窒息。
紧接着，他的目光又依次掠过苏瑶的丹炉，墨璇周身流转的阵法符文，赤练身上缭绕的妖气，妙音膝前的古琴，星眸手中裂纹遍布的罗盘……
他的眼神依旧空洞，没有任何属于“孤辰”的记忆色彩，但那种纯粹基于“感知”的注视，却让六人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仿佛她们所有的力量、所有的秘密，在这双空洞的眼睛面前，都无所遁形。
他像是在重新认识这个世界，而她们，是他最先接触到的、也是最复杂的“样本”。
“……你们……”他又尝试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微弱，“……不一样……”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是指她们的力量属性？还是指她们此刻那复杂难言的状态？
没人知道。
但这句话，却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某扇门。
孤辰那混沌的眼底，那星河流转、宇宙生灭的幻影再次一闪而逝，虽然依旧短暂，却比之前清晰了那么一丝。同时，他心口处那股古老本源的气息，不再只是被动地抵御或排斥，而是主动地、极其细微地，与外界弥漫的、属于六位女帝的法则气息，产生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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