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书的眼睛很漂亮,很迷人,既似沉溺深海,又似万象天地。
詹舒卿退后一步,随意揉了揉绕火符割开的缺口,鲜血停止,伤口结痂。
短短数月,他已经彻底迈入炼虚期,还不到百岁的年纪。
“听雨楼不会再卖你的消息,这是我对你的诚意,对太微的诚意。”
“不论出于我个人考虑,还是两宗关系考虑,我无意与你为敌,万魂也无意与太微交恶。”
“无意为敌,”颜书嗤笑一声,“所以过往种种,你是算定了我会退让咯?”
詹舒卿绝色的眉目沉了沉,他无法反驳,他确是算准了颜书的性子。
可他也算准了许多人的性子,上谋伐心,他的计谋大多出自人们心之所向,是你好,我也好的局面。
朔宁村云氏姐妹,如果没有他的助力,沈确如何能发兵,云峰如何能丧命,事后他收编云家势力,自是理所当然。
菇蕈林猎杀筑基期为吉咚铺路,听雨楼只取令牌,不伤性命。遇见他的人马,总比遇见其他下手没有轻重的人好。
他虽算计颜书保护吉咚,可也将听雨楼五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消息渠道,拱手送到太微身边。
他如何能不知道,颜书对付吉咚,甚至不需要动动手指。
在他的谋划中,他虽永远是最大的获利方,但旁人也是不亏的。他从没有强迫任何人入局,你既然主动踏了进来,自然要对选择的后果负责。
他只是总有办法让你愿意罢了。
种种谋划后,从没有人敢当面质问于他,也从没有人敢抵着他的脖颈威胁他。
詹舒卿摩挲着颈侧丝丝的疼痛,这里,已经被她割开两次了。
像颜书这样的人,是最好的合作伙伴,或者说利用对象。她实力不俗,成长空间巨大,出身简单,没有太多利益纠葛,性格良善,还不与他人争抢。
他们之间的交锋,颜书从没有失去过什么。
颜书松开绕火符,火光在黑夜中转瞬即逝,星星点点照亮对面美人微蹙的眉心。
“詹师兄,这么苦恼吗?”
“你想不明白我为何如此行事?明明是我自己主动出手的,明明事后我也不亏。”
颜书晃了晃手腕上的玳瑁手镯,这里面虽是一些女子的首饰衣物,却各有用处,是常人难寻的法器。
詹舒卿摇头,他想得明白,原因也很简单,和他们初见时颜书拒绝云玥的理由一样:她不愿意。
任凭你把天说破,她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你不愿意。”
“詹师兄原来知道啊,”颜书退回月色之后,“你想过吗?如果我没有救下吉咚,她真的会死在菇蕈林。”
“你用她的命,去赌我的善心。”
天绝崖下,灵气稀薄,夜色沉闷,飞天符带着颜书消失在黑暗中,徒留只言片语。
“詹舒卿,你是不是永远肯定自己算无遗漏。”
珍儿察觉到主人的心绪波动,纵身一跃,与颜书向上的身影交错而过。白团子凑到他身边,面露不解。
詹舒卿揉了揉小女孩的头,“我没有赌。”
以吉咚去抢夺九方大比筑基期的名额,虽是他知晓颜书买图后临时的决定,但即使仓促,他也做了不少的准备。
他选了听雨楼里最讨喜的一个孩子。
吉咚长得好,嘴巴甜,心思大胆,最难得的是她富有同理心,颜书会喜欢这个孩子的,可他确实没有料到上官妩的谋划,天道的问讯。
信任于他而言,是件很难学会的事情。
他与人不善,树敌颇多,所以实力强大的清扬从不离他左右。
可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想明白,计划产生的最初念头,是他笃定颜书不会拒绝他,是他笃定她有能力保护吉咚,也不会放任吉咚陷入危险。
她会宁愿自己重伤,也不忍看见吉咚痛呼。
这般旁人看起来可笑的事情,却是颜书的常态。
与其说,是他信任自己揣摩人心的高超,不如说是他,居然..会信任颜书。
詹舒卿望向不可见的崖顶,不可求的身影,“收手吗?”
他微微叹气,“收不了了。”
黑暗漫过荒芜,月色阴晴圆缺,自古事事两难求。
詹舒卿退后一步,远离明暗不定的月色天堑,再退一步,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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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绝崖上,袁声小鸡啄米般点头瞌睡,吉咚瞧见颜书的身影,急忙跑出防御符,拉着她上上下下地看。
颜书揪了揪她的脸蛋,向施唤投去让她安心的视线,又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雾春,“施施,瞧瞧他吧。”
初时不让施唤出来救治雾春,是因为她不在崖顶,万一出了什么变故,她无法及时回援。若因雾春之故,因她之故,置施唤于险境,那是万万不可。
她的要求,詹舒卿只答应了一条,雾春之事,他必然还有后手。
颜书揉了揉太阳穴,事事两难全,她既然无法狠下心来不管雾春,随之的代价,自然也得全盘接受。
无论如何,得尽快将施唤护送至百炼门,保她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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