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泣不成声。
他小心翼翼地，用那双沾满泥土和血污的手，更加抱紧了怀中那小小的骸骨。
“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娃，他是我……唯一的孩子……”
他抬起泪眼，
望向那张依旧苍白却不再狰狞的脸说道：
“我这就带他回家！咱回家……我给他立牌位，把他葬在你的坟边……等我走了……我也……我们一家三口……就埋在一起……”
这番话语轻声落下。
张晓红周身那极不稳定的怨气再次剧烈翻腾起来。
但这一次，
不再是狂暴的挣扎，
而是一种深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悲恸与……释然。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那只依旧苍白的手。
似乎是想触摸一下那具小小的白骨，
又或是老人布满泪痕的脸，
但在半空中停住了。
紧接着，
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和鬼都震惊的举动。
她周身那磅礴的怨气，开始决绝的自我瓦解！
那过程无声，却仿佛能听到灵魂被撕裂的哀鸣。
每消散一分怨气，她的身影就透明一分，
但眼神却愈发清澈，那属于“张晓红”的温柔与哀伤也愈发清晰。
“我的妈呀……”
黄三不知何时从草丛里钻了出来，一瘸一拐地蹦到勉强坐起的柳柒身边。
“娃子！她……她这是在自行兵解啊！这……这比活人拿刀自个儿剜心还要痛上千百倍！”
柳柒捂着剧痛的胸口，看着这一幕，久久无言。
终于，那滔天的怨气几乎散尽。
张晓红的身影变得近乎透明，却异常平静。
她穿着那身褪去猩红、仿佛变回原来颜色的嫁衣，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温柔而悲伤地落在刘国庆和他怀中的孩子身上。
她轻轻地、清晰地叫了一声：
“小庆……”
刘国庆早已哭得不能自已，只会拼命点头。
“你原来已经老成这个样子了……”
她极轻极缓地抬起那双没有重量的手臂，
如同拥抱一缕清风般，
轻轻环住了面前佝偻颤抖的老人。
那是一个虚无的、冰冷的拥抱，
却仿佛带着耗尽生命余烬的全部温暖。
“我不怪你……咱们……带娃回家吧……”
月色里，樟树下。
五十年前的眷侣，在此刻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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